這已經給足了麵子,安景惠當然知道見好就收。她坐在車上,公安局長反而從自己的車裏下來,讓車掉頭離去,自己則走進公安局的大院子,再奔樓上的會議室。專案小組的其他成員早都到齊了,他一落座就趕緊開場:“郭存先案件震動全國,現在各種媒體的記者不再去郭家店,都擁進了市委宣傳部。市委書記高敬奇幾乎每天都要過問案件的進展情況,我知道你們承受了很大的壓力,這些天來非常辛苦,發現和掌握了大量證據,檢察院的批文也下來了,正式逮捕郭存先。從今天起,郭家店案件進入正常的司法程序,我們這個臨時應急的專案組也該撤消了。撤消前再最後彙總一下情況,該交接的交接,看看還有什麼遺留問題需要提醒具體辦案人員注意的,或者對案件有些什麼要求、希望,都可以講一講,下午我要向市委常委會彙報。”
吳清源的話音剛落就有人舉手:“好,老錢同誌先講,我們聽聽人大那邊的反映。”
老錢自然就是錢錫壽,退休後到市人大當了個常委。但,光當常委平時並沒有什麼事情可幹,而他又沒家沒業,非常需要有個事可幹,於是又在人大法製委員會當了個主任。這下就在人大辦公樓裏有了一張辦公桌,如果願意的話他可以有幹不完的事。錢錫壽精神抖擻,皺紋綻開,隻是太瘦了,被高腳沙發椅襯得整個人都小了一圈兒。他嘴向裏癟,下頜往前挑,更像個小老太太了。但一張嘴,聲音卻依舊響亮尖利:“市人大常委會接到了一百多件代表提案和數百封群眾來信,多數是要求公審郭存先,能夠公平公正地將此案追查到底,查清他的後台、他的網絡,查到誰算誰,也是對人民有個交代,對群眾是個教育……”
他邊說邊打開眼前的文件夾,從裏麵抽出一大遝資料,以示所言不虛。然後接著說:“人們有個共同的疑問,像郭存先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出在我們大化市?如果沒有領導的支持,他能有今天嗎?既有今天,那領導又該負什麼責任呢?我在不同的場合說過多次了,十多年前我就帶隊查過他,由於上邊有人保護,使調查半途而廢。現在看當初保他的人反而是害了他,調查他才是真正愛護他,如果當時能一查到底,無非是撤掉他黨支部書記的職務,還可以當他的農民,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弄出人命官司,被抓進大牢。人大常委會有權了解案件的進展情況,希望公安局能跟人大法製委員會經常保持聯係。”
好硬的口氣,這是衝著誰呀?張才千、封厚?可市委書記高敬奇也沒少去過郭家店呀?看來去過郭家店的,不等於支持郭家店,不經常去郭家店的,說不定倒是保郭存先的……複雜呀。錢錫壽的頭一炮轟得會議室裏冷了場,而吳清源並不喜歡錢錫壽在這兒放炮,你這是在轟誰呀?有些話是不能明說或說得太明,難怪大家都不喜歡他。但吳清源不動聲色,似乎還輕輕笑了一下打破僵局:“錢錫壽同誌不愧是搞理論的出身,提出了一個有意思的問題,郭存先現象不僅值得我們深思和好好研究,恐怕在全國也極富典型性,值得從理論上加以剖析和總結。也可以換個角度講,調查他、批判他也是對他的一種成全和變相的支持,正由於上次我們對他的高規格調查,才使他名氣大震,引起人們的好奇或者叫同情。後來也正是這種名氣幫助他吸引了大量的投資,用郭存先自己的話說,挨一次整,出一次名,長一次肉。但,不可以混淆概念,領導同誌支持郭家店的農民改革開放、脫貧致富,不等於支持郭存先刑事犯罪,也不可以將郭家店的經濟現象和郭存先的犯罪活動等同起來。今天我們是討論案件的進展情況,意識形態方麵的問題另當別論。下麵還是請伍烈同誌簡要地彙報一下案件的進展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