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代食品”(3)(2 / 3)

這可倒好,藍守坤問什麼,郭存誌就說什麼,沒費什麼事就全抖摟了。既然他全坦白了,也就不再挨打,鼻青臉腫地又被押回大場上繼續跪著。

孫月清看著心疼得不行,隻一眨眼的工夫兒子竟被打成了爛桃兒,不就是偷吃了一把紅薯秧子嗎,值得下這麼重的手!站崗的基幹民兵歐廣明向存珠使眼色努嘴,存珠理解了他的意思,好像是叫她快點把自己的娘拉走,在這兒守著不僅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更糟心。孫月清也知道,與其在這兒陪著挨罰,還不如到村裏去央求支書,說不定還管點用。殺人不過頭點地,罰跪了,挨打了,還要怎麼樣?存誌還是個孩子,禁不住當人對眾地這麼糟踐。想到這兒她讓存珠扶著擠出人圈子,快步向村裏走去。

場屋裏的審訊還在繼續,拿下了郭存誌,知道了他們偷吃紅薯苗的過程,藍守坤心裏就有底了,依次將剩下的十個人挨個往場屋裏提溜,誰交代得痛快,挨的打就少一點,誰死扛著就挨死打。到天傍黑的時候就剩下一個劉玉樸了。

藍守坤嘿嘿一笑,哎喲,主角出場了,就剩下你這一出壓軸的大戲了!

稱劉玉樸為主角,並非指他是這次分吃紅薯苗的主謀,而是指他這個人特殊,他是郭家店惟一的地主劉春亭的長子。在父親被鎮壓,母親也相繼病死後,由他帶著弟弟、妹妹,在歧視和重壓下扭結曲折地長到了這麼大。他識文斷字,見人不笑不張嘴,張嘴也是輕聲細語,有幾分女裏女氣,村裏也確實有嘴損的人背地裏叫他“二尾子”。在沒有運動的時候他曾被招進學校教過書,運動一來又被趕出學校。而這番經曆反成為他的罪過。不管是什麼運動來了,他總是村裏一成不變的反麵典型……這樣一個主兒還會有誰家的姑娘敢嫁呢?所以放下三十往四十上奔的人了,至今還打著光棍兒。可就是這樣一個斯文而軟弱的平時誰都可以欺負的人,今天卻無論怎樣挨揍,就是不承認自己偷吃了紅薯苗。

藍守坤既意外又惱恨,劉玉樸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平靜,無疑是對他的挑戰和蔑視,不審出個結果來今天怎麼收場?他的小臉被怒氣和厭惡扭歪了,幾乎是咬著後牙槽在叱責:“他們幾個都承認了,明明就是你們十一個人分吃的,你怎麼說自己沒吃?”

劉玉樸聲音很輕,但口氣很確定:“他們吃是他們的事,我沒吃。”

“就你這個小地主最有覺悟、最先進?”

“不錯,就因為我出身不好,所以不敢吃,並不是我不想吃。”

“可人家都說你也吃了!”

“那個時候他們都瘋了似的搶著往自己嘴裏塞紅薯秧子,誰也顧不得誰了,怎麼會看見我吃沒吃?”

“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怎麼證明?”

“很簡單,你們摸摸他們的肚子,再摸摸我的肚子就明白了。吃了紅薯秧子腸胃幹結,肚子裏會像石頭一樣硬。我現在已經是前心貼後心了,這還不能證明嗎?”

“是嗎?讓我摸摸!”他的肚子上隨即又招來一頓暴拳。

他閉上了眼睛,並不顯得有多麼的痛苦,或許是這樣的暴打反而轉移了他另外的一種痛苦……由於饑餓,原本火燒火燎般灼痛的胃,現在卻沒有什麼感覺了,倒是嘴裏有了火辣辣的腥味兒。他的嘴裏好久沒有味道了,現在能有點味道,不管是什麼味道都不錯。

藍守坤繼續審問:“我們怎麼能隔著皮看穰知道你肚子裏是幹淨的?你肚子癟是因為你消化能力強。”

劉玉樸沉了一會兒才喘上一口大氣,慢慢地說:“還有一個辦法,我請求你們用刀劐開我的肚子,如果裏邊有一根紅薯苗,算我活該。如果裏麵沒有紅薯苗,我也不怪你們,隻請求你們向全村人說清楚,劉玉樸沒有偷吃紅薯苗。”

“呔,耍肉頭陣,想用死嚇唬我們?”藍守坤突然想結束審訊了,他從板凳上站了起來,“我不會上你的當,真用刀挑了你倒痛快了。來,把他吊到樹上去!”

民兵們連提帶拉地把劉玉樸扔到龍鳳合株底下,然後甩一根大繩掛在粗樹杈上,拿一頭反綁住他的兩隻手腕,用力拉另一頭,他就被懸空吊了起來。

“大哥!”人群裏傳出一聲尖叫,是劉玉樸的妹妹劉玉梅。她衝過來抱住了他的雙腿,想給他反吊著的雙臂卸點力。她的二哥劉玉成也戰戰兢兢地湊上來,從下麵托住大哥的腳。

在旁邊站崗的歐廣明沒有阻攔,反而衝著藍守坤瞪起一對直愣愣的眼睛,緊走幾步把他拉到一邊,小聲逼問:“你怎麼把人打成這樣?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哦,我想起來了,心疼你老師了是吧?這就怪不著我了,是他自己請求這麼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