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大田說,TNT是威力最強的炸藥,爆速可達每秒6970米,而且熱穩定性很高。”高天行說。
“老太爺”說:“我們根據地原料缺乏,兵工廠造的都是一些硝石、硫黃、木炭混合的黑火花,威力不大。能搞到這批TNT,可就幫了根據地兵工廠的大忙了。”
高天行想起運輸上的事,問:“根據地那邊,找到渡江接運的卡車了嗎?”
“老太爺”說:“都安排好了,已經籌集了十輛遮蓬的載重卡車。”
“那怎麼運出去怕是個大問題。”
“現在國民黨的部隊還沒有到達上海,城裏的軍統特務雖然不少,不過注意力暫時還不會放在軍火上,最有可能引起麻煩的是日偽軍。”“老太爺”擔心地說。
路上,“老太爺”還傳達了組織上的一個決定:高天行和江泮在上海熟人太多,考慮到他們的安全,組織上決定讓他們倆隨這批武器轉移到天目山地區。
任非常坐在桌前喝著酒,桌上是一張全家福。現在,日本投降了,他原來的家也散了,從周使能那裏他知道秦心藍要回東北鄉下去了。任非常心裏清楚,滿優以後肯定是要回到日本的,那麼,自己怎麼辦?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算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他後悔認識了滿優,要不是她,他現在依舊行走江湖,逍遙自在。如果不是她,他的家還是完整的,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其樂融融。要不是她,他和高天行也不會反目成仇,他們會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可是,這個女人一出現,一切都變了,全變了。如果他不認識她,那該多好啊!
任非常越想越氣,拎著一瓶酒闖進增滿優子的房間。增滿優子剛從浴室裏出來,看到突然闖進房裏的任非常,嚇了一跳。
“心藍要回鄉下了……”任非常眼裏泛出了淚光,“那個家,是我弄散的,她一個人回鄉下,也不知道能幹點什麼……”
增滿優子低頭擦著頭發,並不接話。
任非常死死地盯著增滿優子,突然發瘋似的一把把她推倒在床上。
“瘋子,放開我!”增滿優子喝道。
任非常像頭發瘋的野獸,撕扯開增滿優子的浴袍,增滿優子起初還抗拒,掙紮了幾下,便放鬆了下來,配合著任非常動作起來。
瘋狂過後,兩人都疲憊地躺在床上不動,增滿優子伸手打開床頭櫃上的留聲機,一陣咿咿呀呀的前奏過後,那首熟悉的《賣相思》傳了出來。
歌聲過半,任非常一手搭在增滿優子的肩頭,說:“我問你句話,你如實回答。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增滿優子笑了笑,說:“不愛你,我們剛才在幹什麼?”
“你撒謊!”任非常翻身騎在增滿優子身上。
增滿優子惱怒地推著任非常:“你有完沒完?”
“回答我!”任非常強硬地說。
“有什麼可說的,你找我不就為這點畜生事嗎?”增滿優子的手伸向任非常的下麵,“來啊,來啊!”
任非常一把拉住增滿優子的手,眼裏漸漸有了暖意:“我現在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滿優,你別這樣對我,好不好?你應該知道,我是真心愛你的,滿優,你知道的,對不對……”
“我不叫滿優,叫增滿優子,你叫滿優,我聽著惡心。”增滿優子不耐煩地說。
“惡心?”任非常眼睛裏漸顯冷意,“你說我惡心!”
“你到底做不做?不做就滾。”增滿優子推著任非常。
任非常的臉上,透出了一股殺氣。他一把掐住了增滿優子的脖子,咬牙切齒地低吼:“我讓你惡心!讓你惡心!”
任非常已經失去了理智,增滿優子驚恐地從枕頭下麵摸出手槍,不料這個舉動把原本就瘋狂的任非常激怒了,他一把打落她的手槍,麵目變得猙獰起來,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不斷地用力,用力……
增滿優子的臉漸漸變色了,她原本拚命亂蹬著的兩腿也停下了動作。
增滿優子死了,她的眼睛空洞地大睜著,臉上沒有一點生氣。
任非常癱軟地坐在了地上,嘴裏喃喃自語著:“你叫滿優的時候多好啊,從你成了增滿優子,我這一輩子就讓你給毀了……”
留聲機裏,《賣相思》還在唱著,呢呢喃喃。
秦心藍的火氣又上來了,“這個兩麵三刀的人,還要害多少中國人哪,聽說周使能姓周的不光耍了你我,也耍了高大哥,當初,真應該要了他的狗命。哥,他現在在哪兒,我們現在就去宰了他,然後,你跟我回鄉下!”
“他去城外追殺天行了。”
“啊?”秦心藍驚道,“那……那我們得去救高大哥呀!”
“我沒臉見他。”任非常沮喪地說。
“哥,正因為你有愧於他,才更應該去幫他,隻有幫了他,以後才有顏麵見他呀!”
“好,我們這就走!”任非常恍然大悟,拉著秦心藍急急出了診所,跳上摩托車,車子瞬間像離弦的箭一樣射了出去……
連日來,周使能一直在跟日本人商談上海的交接事宜,忙得焦頭爛額。對於大田偵佐手上的那批軍火,他早有耳聞。本來,周使能已經派增滿優子和秋山和夫分別去交涉過幾次,增滿優子被大田偵佐趕了出來,而秋山和夫隻是一味地推脫,不見實際行動。周使能推測,秋山和夫很可能是要拿這批軍火拚死一搏。可依照他現在的本事,似乎還辦不到。周使能打算處理完手頭上幾件要急的事,明天就去靜安寺軍火庫見見大田偵佐。不料,重慶方麵的急電傍晚來了,讓他立即把這批軍火接管過來,如果落在共產黨的手裏,就自裁謝罪。周使能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一直派秋山和夫盯在那裏,這個老鬼子雖然會打自己的小算盤,但想來也不敢出大格。更讓周使能不必過於擔心的還有,靜安寺的軍火庫裏還有他安插的一個眼線,有什麼風吹草動,那麵會傳過來。
讓周使能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眼線傳來的消息過於滯後,十輛來路不明的軍車居然已經開到了靜安寺,領頭的還是高天行。周使能的眼前一黑,這批軍火至少能夠裝備二十個師的兵力,一旦讓高天行送到共產黨手裏,戴笠是肯定不會放過他的。周使能當即帶上一隊人馬,荷槍實彈,往靜安寺趕去。臨走時,他特意去找了任非常,見他不在屋裏,便在門崗留下話,讓他回來直接趕到靜安寺。
任非常一直躺在增滿優子的屍體旁邊。
整點的鍾聲敲響了,任非常想起秦心藍晚上要坐火車回東北的事,他要跟著一起走。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讓任非常的心頭一亮,他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便朝外跑去。門崗喊住他,說了周使能叫他去靜安寺的事,任非常一句話沒說,騎上摩托車朝無疾診所奔去。
診所裏,秦心藍收拾好了一切。她叫的黃包車已經停在門口了,東西也都裝上車了,她卻遲遲沒有出門。這個門一旦邁出去,這輩子便再也邁不回來了。她有太多的不舍,她有太多的依戀,她總覺得這裏還有一件什麼事在拽著她的腿,不讓她就這麼走了。
任非常來了,連哧帶喘地來了。一見秦心藍還沒走,任非常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哭了,長這麼大,他從沒有在秦心藍麵前哭過,在這個妹妹麵前,他從來都是一個強硬的男人,強硬到全世界都不在話下。可恰恰是他的固執,他的自大,他的糊塗,他的執迷不悟,讓這個他心尖上的妹妹失去了二爹,失去了立春,失去了鄭嬸,他們都是她相依為命的親人。
“心藍,我對不起你……”任非常跪在秦心藍的麵前,哽咽著,“當初,我要是聽爹的話,就不能叫秋山和滿優他們利用了。現在,我人不人鬼不鬼,日本人卸磨殺驢也就罷了,那個周使能也不把我當人看……”
聽說周使能還與秋山和夫攪在一起,去靜安寺殺高天行了,秦心藍大驚。
靜安寺軍火庫的院子裏,十輛遮蓬的載重卡車已經裝好了,江泮帶著人在封車,高天行鬆了一口氣。現在看來,這次任務完成得還算順利。
高天行和江泮來的時候,有意沒有進大田偵佐在靜安寺裏的辦公室,他們估計秋山和夫在那裏,所以直接帶著車去了軍火庫。秋山和夫果然在大田偵佐的辦公室裏,“老太爺”像老熟人般跟秋山和大田周旋起來,直到有人來報告說貨都裝上了車,三個人才從辦公室出來。
“老太爺”不讓秋山和夫送出院外,說那位中將朋友一再叮囑過,不見大田偵佐之外的任何日本人,怕傳出去背上罵名。看著“老太爺”和大田偵佐走出了院子,秋山和夫總感到哪裏不對勁,回身從院子側門溜了出去。果然,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高天行和江泮,秋山和夫的腦子瞬間炸了。
頭車已經啟動了,秋山和夫來不及多想,掏槍對準了頭車裏的司機開了槍,司機一頭栽倒在方向盤上,剛剛啟動的汽車滑向了一棵大樹,頂在樹上不動了,卻也橫在了路中央。
突然響起的槍聲,讓所有人都大為吃驚,秋山和夫衝著大田偵佐高喊:“大田,我們中計了,他們是共產黨!”
大田偵佐驚住,剛要掏槍,被“老太爺”一槍擊斃。
高天行舉槍向秋山和夫射擊,衝著江泮大喊:“快帶車走啊!”
敵人圍了上來,“老太爺”命令高天行和江泮趕緊帶著軍火撤退,他帶著人掩護。高天行想要留下來參戰,“老太爺”火了,衝他嚷著:“你分不出輕重啊,快走!”
來援救的日軍在增多,車隊再不衝出去,後果不堪設想。可是,前麵的頭車封住了道路,車隊根本動彈不得,江泮帶著人朝前衝去,不時有隊友犧牲,高天行機敏地躲閃著子彈,借著各種掩體終於靠近了頭車,他推開了犧牲的司機,鑽進了駕駛室,重新發動起汽車。
秋山和夫見狀,瘋了似的帶著人搬起路障攔著通道,高天行把腳下的油門踩到了底,汽車轟鳴著衝了出去,秋山和夫慌亂地閃到了一旁。江泮帶著後麵的車隊緊跟著衝了過去,窮凶極惡的秋山和夫朝車上的軍火開著槍,想要引爆軍火車,“老太爺”帶著人衝了過來,壓製住敵人的火力。
車隊終於衝出了靜安寺的小路,高天行回頭,已經看不見戰鬥的場麵,隻聽見槍聲還在持續,車隊拐上了山間的大路,依稀的槍聲也沒有了,高天行知道,“老太爺”帶的人畢竟有限,堅持不了多久,能搶出時間讓車隊跑出這麼遠,已經是盡了力了。
周使能站在空空蕩蕩的軍火庫裏,一時萬念俱灰。
周使能跨過軍火庫外橫七豎八的屍體,沒有見到高天行和秋山和夫的屍首,不由鬆了口氣。看來,他們在剛剛結束的那場力量懸殊的激戰中,都還活著,這就好,這說明高天行雖然運出了那批軍火,可是還被秋山和夫咬住不放。雖然現在秋山和夫背地裏還打著自己的算盤,可他決不會甘心成為高天行手裏的敗將,為了那批軍火,他是會拚死一搏的。周使能現在把寶押在了秋山和夫手上,他要趕緊去助他一臂之力。
周使能正準備帶著人上路,一個手下跑來,說大田偵佐還活著,周使能忙趕過去,奄奄一息的大田偵佐一見周使能,便哀求著快把自己送到醫院。
周使能更關心的是軍火的去向,可一聽說高天行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瞬間絕望了。一個多小時,肯定是追不上了。周使能悲哀地意識到,完了,一切都要完了。他瘋狂地大叫了一聲,抬槍對著大田偵佐一通狂射,這個自以為是的家夥不光害了自己,也害了他周使能,沒有了那批軍火,他就沒有辦法麵對重慶方麵,他就是一隻狼狽的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