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快散的時候,秋山和夫又把一張紙條給了高天行:“這裏有一個任務。”
高天行看了看紙條,拿起桌子上的火柴,點燃了。秋山和夫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剛要發作,周使能卻端起了杯子敬了一杯酒。
“都說食君祿,忠君事,現在天行是忠君事,食君祿,他應下啦。是吧,天行?”
高天行點了點頭。
秋山和夫交給高天行的任務,是到襄陽路上的大教堂斬殺正在集會的一些仇日分子,他沒有說那幾個人的確切身份,隻說這是剛接到的一個情報。高天行去了,他知道這是秋山和夫在考驗他,他不能心慈手軟,他必須把那些集會的人一個不剩地除掉。
這是秋山和夫設的一個局,那些所謂的仇日分子,是他讓滕田找人裝扮的,高天行如果手軟,那就證明他是假意投誠,如果他真要動手,埋伏在外的滕田便會衝進去阻擋,假意把那些人抓走了事。秋山和夫本來想得挺周到,豈料高天行一進教堂便鎖上了外麵的大門,在裏麵的特務因為事先領了命隻是做做樣子,不想高天行一開始便大開殺戒,等外麵的滕田帶著人衝進來時,裏麵的“仇日分子“已經悉數斃命。秋山和夫得到這個消息後,大為惱火,怒罵了一通滕田安排不周之後,又不得不裝出一副姿態,褒獎了高天行。
其實,高天行剛接到秋山和夫給他的任務也是琢磨不透,所幸一旁的周使能及時給了他一個斬殺的信號。哪裏有軍統的人,全裝在周使能的腦袋裏。至於共產黨的集會,江泮事前便跟他說過,在最近的特殊時期,為了大家的安全考慮,不到萬不得已,根本不會召集會議。
那麼,日本人為什麼就這麼愚蠢,拿自己人的性命去試探高天行呢?這還得從任非常氣衝衝地走出國際飯店說起。任非常這個人功夫是沒得說,心胸卻是太狹隘了,高天行來了後,秋山和夫顯然更加小看他了,他便和滕田設了個套,用特高科的人冒充軍統來考驗高天行,如果剝下高天行假意投誠的畫皮,他和滕田都立了一大功。他太了解高天行了,這個賭注他敢下。當然,滕田在做這件事之前,也篤定了高天行隻是詐降。
後來,周使能還告訴了高天行另一件事。他交給秋山的那份名單上的聯絡點,其實早就被任非常盯上了。隻是,還沒等任非常動手,周使能便順水推舟,把它當成高天行拿來的禮物送給了秋山和夫,贏得了他初步的信任。
這件事發生以後,讓秋山和夫對任非常越來越鄙夷了。原本,秋山和夫就對任非常的人品頗有微詞,經過這件事,更讓他覺得任非常已經瘋了,才會使出如此拙劣的離間之計。
76號安穩了幾日之後,秋山和夫把幾個人召集起來,開了一次會:明天,要在上海召開一個重要軍事會議,會議的安全工作由秋山和夫具體負責。從現在開始,沒有秋山和夫的允許,76號院裏隻許進,不許出。
“一會兒,周桑和滕田君跟我出去一下,其他人去忙吧。”秋山和夫散了會,帶著周使能和滕田出去了一趟。因為周使能對上海熟悉,秋山和夫讓他領著去城隍廟買回一個精致的密碼箱,買好後,三個人直接去了會場安排保衛工作。
會議的地點安排在仲夏客舍,那裏早已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到處都是秋山和夫派去的守衛。這些守衛都是秋山和夫在憲兵隊裏精挑細選出來的,在會場內外檢查了一番,沒有找到什麼漏洞,秋山和夫才放下心來。
秋山和夫回到辦公室,找來一雙手銬,一頭銬在密碼箱的提手上,另一頭拷住自己的手腕。這次會議異常重要,岡村寧次下了死命令,讓秋山和夫在會議期間全程守護一份關於“一號作戰計劃”的文件,不能出現任何閃失。秋山和夫思來想去,琢磨出這麼個辦法,人在文件在,這才叫做寸步不離。
秋山和夫正在研究著密碼箱,周使能拿著一張守衛會場的分布圖進來了,看到秋山和夫鎖在手腕上的密碼箱,猜出他的用意。離開秋山和夫的辦公室後,周使能佯裝在院子裏散步,看到樓上高天行的屋子裏亮著燈,便使勁咳嗽了幾聲,不大一會兒,高天行出來了。
周使能站在院子裏打起了太極,高天行好奇地過來,兩人一邊練著太極,一邊說著話。
“秘密軍事會議的主題,是商討在華增兵的作戰計劃,日本人管這叫一號作戰計劃。文件明天會保管在秋山手裏,開會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周使能腰肢擺動,好似清風扶柳,他上頂下推,打出一招蛟龍出水,“下午我陪秋山去皮具行買了一個撥號密碼箱,估計是用來裝一號計劃的。秋山不但設置了密碼,而且把密碼箱用手銬銬在了手腕上。”
“那怎麼拿到箱子?”高天行問。
“這個我來辦,到時我會讓秋山和夫迷糊上五分鍾。”
高天行想不出周使能會用什麼辦法,周使能說最愁的是密碼,密碼在秋山和夫的腦袋裏,就是把他的腦袋揪下來,也挖不出密碼來。
高天行問:“是撥號密碼箱嗎?”
周使能點了下頭:“密碼這東西,無形無影,就那麼一串數字。”
“那不同的數字應該有不同的聲音吧?”
周使能又點了下頭:“長長短短的……怎麼了?”
高天行:“……我倒是有個辦法。不過,得有個箱子試一試。”
周使能說這個不難,可以去那家皮具行再買個一樣的就行了,他把型號告訴了高天行,可他卻想不出高天行怎麼能弄到秋山和夫腦子裏的密碼。
接下來,兩人分別又打出了仙人指路、玉女穿梭、金雞獨立、野馬分鬃、海底撈月等等招式。在這一來一往間,周使能把會場的情況和行動計劃告訴了高天行,並把一張地圖和一把鑰匙塞到了他的手裏。
原來,會議室上方有一條通風管道直通外麵,大概50公分。排風管道下方有個地下水道,秋山讓人把井箅子鎖上了,鑰匙他拿走了。好在周使能留了個心眼,壓了個模子,複製了一把。要想進入會場,隻能在明天早晨通過下水道藏進通風管道。早晨八點半開會之前,秋山會打開密碼箱拿出一號文件上會,十點休會的時候他會收起文件到休息室,因為會議室要清場。二十分鍾複會後,秋山和夫會再把文件拿出來。而這二十分鍾,就是他們動手的時間。到時候,周使能會找時機在秋山和夫的茶杯裏動一些手腳,讓他有五分鍾的昏迷時間。在他清醒之前,必須設法打開密碼箱,用相機拍下文件。
夜深了,外麵隻有蟋蟀還在牆根裏聒噪。黑暗中,76號的樓頂上,冒出一個黑影,那黑影甩出一根繩子搭在高高的樹幹上,借著拉力躍過了電網,飛了出去。
按照周使能給的地址,高天行潛入城隍廟那家皮具行,找到了秋山和夫買走的同一款密碼箱,來到了江泮的住處。高天行把情報和行動計劃一說,江泮很興奮,可要實現這個計劃,有兩個難點她想不出怎麼解決,一是那個隻有50公分的通風管道,成人根本鑽不進去,二是如何得到那個密碼。
高天行說他已經想到了一個人,立春。
江泮有些猶豫了,她擔心立春會有危險。可是,這件事隻有立春能辦,隻有她有一雙別人沒有的耳朵。一號計劃拿不到,不知道鬼子還會在中國造多大的孽。江泮陪著高天行一塊到了無疾診所,聽了高天行的計劃,鄭嬸沉默了一會兒,走開了,正當大家都有些絕望的時候,鄭嬸領著立春進來了。
大半個晚上,幾個人輪番轉動著密碼箱上的數字,立春終於找到了各種數字發出的聲音規律,大家這才鬆了口氣。
高天行對著鄭嬸鞠了一躬,說“我一定把立春安全帶回來!”
鄭嬸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深夜的時候,秋山和夫又召集了一次碰頭會。沒有見到高天行,他有些奇怪,周使能說高天行有點感冒,早早就睡下了。散了會,人都走了,秋山和夫讓滕田跟他一塊去看一看高天行。兩人到了高天行的房間外,一推房門,居然開了。在76號住的人,都沒有隱私可言,所有的房間都沒有插銷。秋山和夫抬腳進去,隱約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這才退了出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床上躺著的人坐了起來,居然是周使能。周使能知道秋山和夫多疑,猜測他十之八九會來這一招,所以才打了埋伏。窗外傳來窸窣的聲響,周使能鬆了口氣,窗戶打開,果然是高天行回來了。
周使能擦著冷汗:“你再早一步進來,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秋山和夫總覺得今晚哪裏不對勁,他和滕田下樓走了沒幾步,轉身朝周使能的房間而去。會議剛結束沒多久,周使能應該在房間裏,可他推開房門,屋裏卻不見周使能。秋山和夫回身朝著樓上跑去,滕田也意識到了什麼,掏出槍來緊跟在後。
兩人剛跑上樓梯,後麵傳來一個聲音:“出什麼事了?”
秋山和夫回過身來,見周使能正提著褲子從廁所出來。
秋山和夫沒有理會周使能,還是上樓到了高天行房間外,他推門進去,走到床前,借著昏暗的光亮,可見高天行睡得正香。
秋山和夫這才回身出來。
腳步聲遠去了,高天行拉開被子,坐了起來,他隻脫了衣服,褲子和鞋還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