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3)

阿美不肯。

“放下!”周使能又喝道。

阿美不情願地放下了槍。

周使能歎了口長氣:“往昔抗日功臣,今朝落得如此下場!老天爺呀,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周使能清清白白的,竟成了漢奸走狗!”

秦心藍的槍移向周使能:“聶謙,你就受死吧!”

周使能說:“我認死!可是,我周使能不是漢奸走狗!”

秦心藍輕蔑地看著周使能:“進了76號,卻毫發未損,分明是一派胡言!”

周使能說:“不錯,秋山和夫對我並未用刑,而且還好酒好茶招待我,這正是秋山和夫的狡猾之處,他知道重慶方麵多疑,他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逼我們內訌!他坐山觀虎鬥,然後伺機一網打盡!”

秦心藍冷笑:“張恨水聽了你的故事都要自愧不如,你應該去當小說家!”

周使能說:“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我是叛徒,為什麼沒有出賣一個同誌?如果我是叛徒,天行住在這裏還能安然無恙嗎?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不出賣自己同誌的叛徒?”

“心藍,他說得有道理。”高天行說。

周使能轉向阿美:“阿美,請代我向戴局長申明冤情,我周使能死而無憾!”又轉向秦心藍,“秦小姐,我說完了,你要是不信,那就開槍吧!”

秦心藍的手顫抖起來,扣動扳機。

高天行喊了一聲:“心藍!”

周使能說:“天行,不必勸她,我該給秦石山償命了!”

周使能的話,確實打動了秦心藍,她手裏的槍垂落下來,轉身走了。

周使能跟了幾步,說:“秦小姐,如果我真當了漢奸,這條命你可以隨要隨取!”

三個人回到房間,周使能坐下,看到桌上的《上海泰晤士報》,明白高天行和阿美已經知道了一切,他唏噓感歎著:“謝謝你們倆還能相信我。”

阿美說:“隊長,你受委屈了。”

周使能說:“天下不太平,委屈又算得了什麼。”看向高天行,“真正受委屈的是天行。”

高天行不解。

周使能說:“我受的不過是政治誤會,你遇到的卻是情感煎熬,情感煎熬遠比政治誤會更折磨人,因為,情感是人的先天存在,而政治誤會則是後天形成,天行,對不起,我讓你在秦小姐麵前為難了。”

高天行說:“你理解她就好。”

周使能點了點頭:“理解,當然理解。真正的理解來自於換位,換作我是她的話也會如此,或許我早就開槍了。”

高天行說:“心藍是個好姑娘,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

周使能說:“也許,這就是立場。人所以為人,是因為人是站著的,而人能站起來,是因為人有立場。天行,聽我一句話,情感還是要建在立場上,隻可惜,秦小姐的立場和我們未必相同。”

高天行說:“心藍和我們一樣,都憎恨漢奸。”

周使能說:“這一點我不否認,可秦小姐過於情感,許多事情就未必堅定了。我同共產黨打過交道,他們講究革命伴侶,這一點,我周使能是欣賞的。”

高天行聽得出來,周使能這是在試探自己和江泮的關係。

周使能拿起《上海泰晤士報》,看著上麵的那篇《軍統內幕》,說一定要查出來這是誰在給他潑髒水。自從抗戰開始以後,上海就有幾家報紙開始親日了,其中就有這家《上海泰晤士報》。

經過以剛才的事情,周使能感到有一絲欣慰的,是阿美和高天行好像還信任自己。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比信任更讓周使能覺得溫暖了。可是,當他看到桌上的那封電報時,“刺殺周使能”五個字又如利劍一樣紮進了他的心裏。

他要和重慶方麵聯係,要盡快證明自己的清白。從複興社開始,他就和戴笠生死與共,戴笠應該知道他周使能是什麼樣的人。他要親自和戴笠聯係,用電報向重慶方麵做出解釋。他知道戴笠的為人,向來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電報發出去的是白紙黑字,一旦自己有個閃失,曆史還能還他一個清白。

阿美跟著周使能來到他的住處,按照周使能的口述,阿美給重慶發了電報。很快,重慶方麵的回電就來了,上麵隻有五個字:自裁證清白。

看著這份電報,周使能眼神空洞而呆滯。他的手顫抖著,對阿美說:“執行吧……”

“不,隊長,事已至此,你應該去重慶當麵把事情說清楚。”

周使能知道,現在即使去了重慶也沒有用。他“投敵”的事,重慶信了,戴老板信了,這封電報就是他的絞殺令。上了戴笠的絞殺令,就等於在閻王那裏勾了名,剩下的就隻有死了。想他周使能,提著腦袋為黨國浴血奮戰這麼多年,最終卻連一丁點的信任都沒有賺到,賺到的就是這麼五個血淋淋的、冷漠到無情的“自裁證清白”。想到這裏,周使能發瘋般地把電文撕了個粉碎,狠狠地摔在地上,憤怒地踩了幾腳。

阿美上來勸他,被周使能一把推開了。由於用力過猛,阿美倒在了地上。周使能像個瘋子一樣,血紅的雙眼裏透著巨大的悲憤與絕望,他拿出手槍,對著阿美那張驚慌失措的臉,扣動了扳機,子彈射了出去,打在阿美身後的花瓶上,花瓶炸開了,碎片像雪花一樣,落了一地。

秋山和夫早就料到,走投無路的周使能會來找他的,這有這個把握。

現在,周使能就坐在他的辦公桌對麵,秋山和夫躊躇滿誌地看著他,像個勝利者那樣,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這微笑裏有掩飾不住的得意。這微笑終於激怒了周使能,他突然拔出手槍,對準了秋山和夫,嘴裏的字一個一個蹦了出來:“都是你害了我!”

秋山和夫拿起桌子上的報紙:“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篇《軍統內幕》已經讓戴笠先生雷霆震怒了,而且不出所料的話,你現在應該已經成了重慶方麵的過街老鼠。”

周使能冷笑:“要死的老鼠是你!”

秋山和夫臉一板:“看來,周先生還真把自己當成文天祥了。你們的戴老板,我同他打過多年的交道,對他可謂了如指掌,某些方麵,我了解他比了解我自己還深。”說著話,去端桌子上的茶杯。

周使能喝道:“別動!”

秋山和夫並不理會,還是端起茶杯:“周先生應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裏是76號。你既然能帶著槍進來,就說明,我允許你開槍打死我,但是,你周先生也休想離開這裏。我還要告訴周先生的是,你成不了文天祥。因為,你們的戴老板既然已經對你下了必殺令,就不會再收回成命,打自己嘴巴的事情,戴笠是不會幹的,這就是戴笠的性格。我說得沒錯吧?周先生。”

周使能的手槍微微顫抖起來,他得承認,秋山說夫分析得沒錯。

秋山和夫喝了一口茶水,說:“我死了,是帝國的英雄。你死了,就是賣國賊。到時候,戴笠向你們的委員長彙報時,隻需說,你,是他們鋤奸鋤掉的。這樣的事情,我想你應該沒少幫戴先生做過吧。”秋山和夫放下茶杯,“開槍前,還是請周先生把一切斟酌仔細為好。”

周使能的槍垂了下來。

放下了槍。

“現在,我該看看周先生送來的禮物了。”秋山和夫微笑著說。

周使能沮喪地從懷裏摸出一張紙,這是一份軍統在上海的潛伏人員名單。秋山和夫看到名單,再次笑了起來,他把名單交給了滕田。

過了大半天,滕田回來了。按照名單上的線索,他們突擊行動,共抓獲國民黨潛伏人員四十六人,起獲電台兩部。對於這個結果,秋山和夫非常滿意。

周使能冷著臉,一言不發,這是一場絕望而瘋狂的報複,他想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讓戴笠記住他,記一輩子。為此,他寧願粉身碎骨。

秋山和夫把周使能留在了76號。軍統的特務無孔不入,如果周使能出去,就會成為軍統暗殺的目標,現在,他需要周使能平安無事,這樣才有更大的價值。對於抓回的那些軍統潛伏人員,秋山和夫並不是特別激動。他更感興趣的,是那幾個多次直接挑戰他底限的狂妄刺客,隻有周使能說出那幾個刺客的下落,才能讓秋山和夫徹底打消對他的疑心。秋山和夫了解戴笠的行事方式,這個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他從來都不按常理出牌,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秋山和夫把話頭引到了“天馬號”被炸,以及那幾個實施爆炸的人身上,他不相信這件事與周使能無關。

周使能果然否認:“如果我能幹成這等大事,怕是早得到了蔣委員長的垂青,現在該坐在重慶和戴老板對弈了。”

“那會是誰?”

“或許是共產黨吧。”

“我敢肯定,周先生一定知道是誰幹的!”

周使能沉吟良久,說:“是任非常。”

“我能相信你嗎?”秋山和夫盯住周使能,突然笑了一下,“在沒有人可信的時候,看來隻能信你了。你說,我該如何作為?”

“對這種江湖殺手,無外乎兩種辦法,要麼死要麼活。活,怕是沒有理由,那隻有死了。”

秋山和夫笑了,他追問周使能如果讓任非常死,要怎麼個死法?周使能說,任非常詭計多端,心狠手辣,要想抓到他何其難,隻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就是刺殺。說到刺殺,秋山和夫來了興趣。可是,任非常自己就是刺客,想刺殺刺客,隻有更高的刺客才能得手。

“難道周先生能找到這樣的高手?”秋山和夫意味深長地問。

“如果我能找到,我也不會輪到你的手下。”周使能笑了。

秋山和夫不再說話,他麵無表情,心裏已經開始醞釀著殺死任非常的計劃了。他開才試探著詢問周使能的用意,是希望他能招出高天行。抓一個任非常,對他秋山和夫來說不是難事,隻要多派出一些手下蹲守住無疾診所,任非常再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秋山和夫還是太輕看了任非常。滕田讓手下西村跟蹤了任非常兩天,終於在一個胡同裏堵住了騎著摩托的任非常,本以為這一回他無路可逃了,不想任非常還是逃走了,而西村的性命卻丟在了胡同裏。看著弄回來的西村屍首,秋山和夫自責起來,他原本想把這次的刺殺造成江湖內訌的假相,才告訴西村動手的時候不要動槍,不想這倒給任非常提供了施展本事的機會,他用蝴蝶刀把西村送上了不歸路。

對這個結果,周使能沒有感到奇怪:“我早說過,任非常不是一個好惹的主兒。”

秋山和夫不想聽周使能這個時候看自己的笑話:“現在不是你說風涼話的時候,我現在要的是對策,對策!”

周使能說:“實在抱歉,我現在沒有對策,隻有束手無策。”

秋山和夫瞪著眼:“難道西村就這麼白白死了?”

“西村是刺客,刺客被反殺,實屬正常。”周使能說,“如果秋山先生真想滅了任非常,最好的辦法也是最笨的辦法,那就是派人圍了無疾診所,一陣亂槍,既斬草又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