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優怔了一下,很快就釋然了:“這是一個日本孩子送我的。前不久,我給一個日本人家裏做女傭,他們的孩子送給我的。那家人就是普通的日本老百姓,他們也反對戰爭,反對屠殺,他們還接濟貧窮的中國人,我們育嬰堂的很多棉被、衣物,都是他們送來的。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日本人,也有好人。”
高天行不好意思了:“對不起,我冤枉你了。”
滿優笑了:“沒關係的。”
高天行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要走,被滿優攔住了,高天行傷勢很重,現在外麵到處都是鬼子,為了他的安全,滿優死活不讓他走出離開:“你要是有什麼急事,我可以幫你去辦,但你現在確實不能出去!”
高天行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胸口的紗布上洇出血跡來。滿優忙揭開紗布,見傷口已經化膿了。滿優不是專業的護士,對於處理傷口她有些不著邊際,才出現了這種情況。現在,最好是有個專業醫生或者護士,能夠幫助高天行清理一下已經開始化膿的傷口。可是,這種槍傷、彈傷,日本人不允許外麵的醫生和護士私自治療,再說,也不安全。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去無疾診所,找任海龍。可是高天行傷勢很重,貿然上街勢必危險。
滿優沉默了會兒,說還是自己去一趟無疾診所吧。盡管滿優早先已經答應過任海龍,永遠不回上海了,可是現在人命關天,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高天行有些顧慮。剛才滿優對於日本玩偶的解釋,並沒有讓高天行徹底打消疑慮。可是轉念一想,滿優在日本人的追殺下救了他一命,不相信她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再者,現在也隻有滿優能幫他了,高天行別無選擇。
滿優來到無疾診所時,正好遇到任非常和秦心藍從裏屋出來。任非常看到滿優,很是驚喜,一把就把她攬進了懷裏,抱住了:“滿優,你讓我找得好苦,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不早點來找我?”任非常的眼裏流著淚,死死地抱著滿優,像是害怕一鬆手滿優再跑了。
一旁的秦心藍又尷尬又吃醋,她幹咳了幾聲,任非常沒有絲毫反應。秦心藍急了,一把拽開任非常嚷道:“大白天的,你們幹什麼?還有你,滿優,你為什麼說話不算話?”
滿優委屈地解釋說:“秦小姐,是高大哥讓我來的,他受傷了,你快去救救他吧!”
任海龍不在家,秦心藍準備了些藥,和任非常跟著滿優趕到了育嬰堂。秦心藍查看了高天行的傷口,好在子彈沒有留在體內,彈道也沒有危及到要害部位,擦著心髒過去了。秦心藍用酒精擦洗了傷口,又上了些止痛療傷的藥,把傷口重新包紮了一遍。
做完了這些,高天行把去救江泮時遭遇鬼子埋伏的情況說了一遍。任非常聽罷,笑了起來:“英雄救美,多好的事情,可惜,美人沒救出,英雄成了狗熊。”
“你瞎說什麼?”秦心藍憤憤地剜了任非常一眼。
高天行尷尬地笑笑:“你們來得正好,我想請你們幫我個忙,江小姐應該關在憲兵隊裏。”
“憲兵隊?你以為那是大車店啊,想進就進,想出就出。這事辦不了,別到時候你的人沒救出來,卻把我和心藍送進去了!”任非常冷冷地說。
“實在救不出來,能打聽出點消息也行,然後再做打算。”高天行看著任非常,“我們可以想一個萬全之策。”
“現在她在哪裏都不知道,能想出什麼萬全之策?”任非常覺得高天行是異想天開。
“我有辦法!”門開了,聽到談話的滿優走了進來,“也許,我能幫上你們。”
夜裏,幾個人在滿優的引領下,來到一幢霓虹閃爍的別墅外,別墅前,不時有轎車來來往往,穿著軍裝和西裝的日本軍高在各式女人的陪伴下,朝別墅走去。
幾個人躲在別墅對麵的樹林裏,注視著這一切。滿優說的辦法很簡單,抓一個級別高一點的軍官,充當換取江泮的人質。
一輛轎車停在了別墅門口,從車上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這個人叫大田偵佐,他的家族是日本赫赫有名的大田皇族。換上了一身旗袍的滿優扭著腰朝那年輕人走去,快到跟前的時候,“哎喲”叫了一聲,蹲在了地上。大田偵佐連忙走了過來,用日語問滿優要不要幫忙。
滿優指了指自己的腳,用日語說:“先生,您能送我到醫院嗎?”
大田偵佐爽快地點了點頭,把滿優扶上了車。他繞過車前,上了車,跟滿優閑聊起來:“怎麼稱呼小姐?”
“我叫優子。”滿優說。
“優子,很好聽的名字。”大田偵佐點了點頭,發動了汽車。
突然,一把刀子壓在了他的喉嚨上,大田偵佐驚慌地轉頭,這才發現一男一女不知何時坐進了車裏。
大田偵佐失蹤了。得知這個消息,秋山和夫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大田偵佐是日本貴族,他的父親是日本內閣的重要成員,如果大田有什麼不測的話,他無法向他的父親交代,也無法向日本國民交代。秋山和夫正要命令滕田馬上集合隊伍全城搜查,卻接到一個電話,裏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是秋山大佐嗎?”
“你是誰?”聽到對方一口流利的日語,秋山和夫有些疑惑。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田偵佐在我們手裏。”
“你想幹什麼?”
“跟你交換一個人。”
“交換什麼人?”秋山和夫連忙問。
“昨天晚上你們在方浜中路抓的那個女人。”
秋山和夫的臉憋得通紅:“我答應你,什麼時候交換人質?”
“一個小時之後,外灘廣場。記住,隻準一輛車來送人,如果你敢使什麼手段,就永遠也別想見到大田偵佐!”滿優說完,掛上了電話。
汽車停在街頭電話間外,任非常的刀子橫在大田偵佐的脖子上,大田偵佐嚇得身子一直打戰。秦心藍看到滿優說著一口流利的日語,一時心裏疑竇叢生,滿優一上車,她便拔出手槍對準了滿優,問她為什麼會說日語。
“到育嬰堂以後,我一直在日本人家裏做女傭,不說不行。難道,說日本話的就是日本人嗎?”滿優有些委屈地說。
一旁的任非常附和道:“就是,爹還會說日本話呢,難道也是日本人?”
秦心藍沒有說話,緩緩收了槍。
一行人開車來到外灘時,滕田已經等在那裏了。雙方的轎車麵對麵地停著,其中一輛轎車先打開車門,從車上推下一個人來,是江泮。江泮身子趔趄著,朝對麵的汽車走了過去。另一輛汽車的門也開了,大田偵佐哆嗦著下來,一把刀頂在他的脖子上。戴著麵具的任非常下車,朝滕田喊道:“江小姐過來之後,再放你的人!”
江泮走了過來,任非常一把拉過江泮,又推了大田偵佐一把。兩邊的人都上了車,滕田舉槍朝這邊打來,任非常開著汽車衝進了夜色裏,滕田的車子剛追出不遠,便停下了,滕田下車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任非常他們停車的地上,撒了不少立著的三角鐵釘,每個尖都朝著天。
汽車來到一個路口,江泮下車了。滿優要送送她,江泮謝絕了。憑著多年來做地下工作養成的習慣,她一般不會讓人知道自己的住處。另外,她也擔心汽車目標太大,容易被人盯上。
回到育嬰堂,滿優對江泮和高天行的身份非常感興趣:“高大哥這麼舍命去救江小姐,莫非你也是共產黨?”
高天行笑了笑,搖搖頭:“他們怎麼會要我。”
任非常進來了,問:“還不挪個窩啊?你不能老是睡在女人的閨房裏,傳出去名聲不好。再說,就這麼一張床,他睡這,滿優睡哪兒呀?”
“我這就走。”高天行忍住疼痛,坐了起來。
“要不然,你陪我去趟老百彙姐妹們住的地方吧,我還挺想大家夥的。”滿優想了想說。
“還別說,我做夢都是你在唱《賣相思》。”任非常看著還在掙紮起身的高天行,“得了,你就先在這住吧。”
兩人出了門,剛走幾步,任非常想起什麼,讓滿優稍等,又回到了屋裏,他說有件事跟高天行說,這件事居然是要把秦心藍托付給高天行,讓他娶了她。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高天行有些摸不著頭腦,前些日子任非常還反對高天行和秦心藍在一起,現在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高天行不解其中的原因。任非常說這也簡單,以後高天行不要再做殺手了,他要殺的人,自己幫他去殺。不管怎麼說,高天行必須走進秦心藍的心裏,擠也要擠進去。隻有這樣,他才能和滿優在一起。
“我心裏已經有別人了。”高天行說。
高天行確實一直喜歡秦心藍,可是,正是因為任非常的一再阻攔,怕自己傷害了秦心藍,高天行才放棄了。更重要的是,經過這麼長時間,高天行發現了,秦心藍的心裏隻有任非常,任他怎麼努力,也無法取代任非常在她心裏的位置。
任非常沒有說話,轉身走了。
老百彙夜總會裏,當滿優和任非常一前一後出現的時候,宋經理著實又驚又喜,他拉著滿優的手不斷地訴苦。自從滿優走後,夜總會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滿優是夜總會裏的台柱子,多少老客都想聽她的歌呢。現在好了,滿優來了,夜總會自然也就會很快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