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城呢?”滕田盯著宋麟閣,問道。
“不知道。”宋麟閣盯著滕田說。
滕田上來給了宋麟閣一記耳光,掏出槍來對準了宋麟閣的腦袋:“說,夏楚城在哪兒?”
宋麟閣看著滕田,一言不發。
“帶走!”
“憑什麼抓人?”宋麟閣大聲抗議。
“隻有正規的軍人,才會有戴軍帽留下的這道白印!”滕田用槍撥開宋麟閣額頭的頭發,一道白色的印記清晰而醒目。宋麟閣還要辯解,滕田一拳將他打倒在地,宋麟閣剛要起身,西村又是一記重重的拳頭打在宋麟閣太陽穴上,宋麟閣一頭栽下去,再也沒有爬起來。
宋經理跑來,看到還躺在地上的宋麟閣,驚叫著撲了上來,見宋麟閣沒有反應,宋經理嗚嗚地哭了起來。
滕田帶著人還在四處搜尋,他們翻箱倒櫃,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仍舊沒有找到夏楚城。
外麵響起了急促的警笛聲,不知道是誰報了警,租界警察正往夜總會趕來。滕田聽到警笛聲,揮了揮手,帶著手下人撤離了。這裏是租界,他們不想跟警察造次,因為這樣一來,很可能會引發沒有必要的麻煩。
外麵終於安靜了,房間裏傳來宋經理悲痛的哭聲。
夏楚城已經回到了房間裏,看到身上蓋了白被單的宋麟閣,流下了眼淚。
“將軍,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快走吧,警察來了你就走不了啦!”高天行硬拖起夏楚城。
夏楚城看著一邊的那些姑娘們,對著她們敬了一個軍禮。
姑娘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手足無措,婉兒抽泣著說:“我們不過是紅塵女子,能和夏將軍這樣的英雄相處一室躲過災難,已經是莫大的榮光了……”
高天行把夏楚城帶到無疾中西醫診所,任海龍已經和秦心藍回來了。醫生本來還要讓任海龍多在醫院住幾天,任海龍推辭了,他知道自己的病沒有什麼大礙,應該是因為連日裏一直奔波各處出診勞累所致,歇息幾天就好了。看到高天行帶回了夏將軍,任海龍很興奮,與夏將軍相談甚歡。他試探著問夏將軍,是否想去延安,夏將軍猶豫起來。任海龍說出江泮所托之事,夏楚城提出來見一見江泮。
在來無疾中西醫診所的路上,高天行已經把任海龍在抗戰中日夜奔波,為難民治傷看病的事告訴了夏楚城。對此,夏楚城很是欽佩。幾人在屋裏談興正濃,江泮趕來了。江泮對高天行仰慕已久,要不是他幾次三番出手相救,江泮和江秋聲兄妹恐怕早已遭人毒手。江泮一直渴望高天行能夠加入組織,同仇敵愾。至於夏楚城下一步是跟著共產黨走還是跟著國民黨走,高天行和江泮都無法左右,隻能由夏楚城自己決定。
夏楚城看著江泮,說:“我聽江小姐的安排。”
高天行和江泮相視一笑,他們彼此心裏都明白,這一次,要聯手把夏將軍送出上海了。怕夜長夢多,橫生枝節,江泮提出還是當夜就把夏將軍送走。她拿出提前為夏楚城準備好的通行證,讓高天行把夏將軍送到城外,她帶人去找船隻,兩人約定兩個小時後在郊外榆樹村的江邊碰頭。
江邊,枯長的野草隨風搖擺,一輪冷月印在江心。岸邊,一條烏篷小木船隨著江水輕輕搖晃。夜色中,隱約可見岸邊有個小木屋。木屋旁一條人影正在抽煙,煙頭的小紅點時明時滅。高天行和夏楚城迎著紅點過去,一個粗手大腳船夫打扮的人熱情地迎了上來,他說自己是受江泮之托,專門送夏將軍出去的。
“江小姐呢?”高天行有些疑惑地看著岸邊的烏篷船。
“江小姐說去給你們準備點吃的,一會兒就回來。江邊風大,咱們去屋裏等吧。”船夫指了指江邊的小木屋。
高天行和夏楚城朝木屋走去,船夫緊走了幾步,在前麵帶路。船夫拉開門,夜風將木屋中間破桌子上的蠟燭火苗吹得東倒西歪。幾個人進屋,赫然發現一人倒在地上,胸口插了一把匕首。
船夫一步跨到死者麵前,搖著死者的身體呼喊起來:“表弟,你怎麼了?怎麼了……”
高天行俯身查看著死者的屍體,問船夫:“江小姐和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半個時辰前吧……”船夫哽咽著。
高天行打量著這間小木屋,不大的屋子裏,隻有一扇門,沒有窗子,中間放個破木桌子。高天行走到桌子前,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不定,晃著高天行的臉色也陰晴不定。這屋子原本是個破倉庫,平時放個漁網什麼的。高天行捏掉一塊從蠟燭上流出的燭淚,在手裏捏著。突然,高天行一拳將船夫打倒在地,船夫剛要喊叫,就被高天行點了穴道。
高天行讓夏楚城先看住船夫,掏出了手槍出了屋子。他做出要小解的樣子,走到一個隱蔽處,掏槍對準烏篷船。船艙裏,隻見有幾個人影在晃動。高天行剛要射擊,轉念一想又收起了槍,掏出匕首弓身朝烏篷船走去。高天行跳上船頭,一腳踢開船艙簾子,船艙裏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幾道亮光一閃,艙裏的人相繼倒下了。
高天行知道這裏麵有詐,匆匆回到小屋裏,抽出匕首架在船夫的脖子上,逼問江泮在哪裏。船夫慌了神,指了指屋子一角的雜物堆。
高天行搬開雜物,見地上有一方規則的木板,木板下麵是一個隱秘的黑洞,裏麵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高天行拿過蠟燭一照,見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裏,正是昏迷過去的江泮。高天行把江泮抱出來,掐了掐她的人中,過了一會兒,江泮終於醒過來了。
原來,當江泮帶著人來到這間木屋時,這裏早就有了埋伏。秋山和夫知道在偌大的上海灘要找到夏楚城絕非易事,最好的辦法就是撒下人去,盯住碼頭、火車站和各大出城的路口,至於郊外各處散落的出江口和小路,則交給了餘家根去看管。果然,榆樹村的這個出江口等來的就是江泮一行人。所幸餘家根在這裏布下的眼線不是太多,憑著高天行的本事,解決這幾個壞蛋還不費力。
高天行把夏楚城送到了共產黨那裏,這讓周使能非常生氣。這個高天行一定是受了共產黨的蠱惑。這樣一來,等於是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在周使能眼裏,國、共是兩頭虎,中國是一座山,能容下嗎?現在兩虎所以聯手,是因為要一起聯手對付日本人,可等日本人走了呢?那時候,這顆埋下的定時炸彈一定會爆炸的。出了這樣的事,南京方麵會怎麼想?這是他周使能的嚴重失職。然而,當一份電報擺在周使能麵前的時候,他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南京方麵說,隻要夏楚城離開上海,就是功勞。這個消息讓周使能高興,阿美也很開心。
周使能看得出來,阿美對高天行的印象不錯。他不得不提醒她,幹這一行,不能兒女情長。盡管周使能並不反對潛伏人員談情說愛,但這得有一個前提條件,對象必須是自己人。
就在周使能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南京方麵又傳來消息:湯大頭來上海了。剛走了抗日的夏將軍,又來了個親日的舊軍閥,剛剛淪陷的上海可真夠熱鬧的了。
讓周使能最擔心的是,假若日本在華的進攻一旦受挫,他們就會想到以華治華。在東北,他們已經用上了這個招數,把末代皇帝溥儀推上前台當了傀儡;在華北,他們又搞華北自治。現在,上海淪陷,日本人勢必還要用上這一招。那些落魄的舊軍閥和老官僚當然清楚這一點,現在他們已經不甘心做寓公,也不甘心漂泊異國他鄉了,他們都想掉進上海這個風雲突變的局勢旋渦中,體味時局發展,觀察政治風向。說白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企圖借助日本人的勢力東山再起。
因此,南京方麵特別命令,對這些蠢蠢欲動的舊軍閥和老官僚進行秘密監控,如果他們有什麼風吹草動之舉,立刻除掉。
任非常是在這天中午回來的。他從兜裏掏出兩封大洋,拍在了桌子上。任海龍問他去哪了,任非常說去幫朋友往杭州押了一趟貨。至於押的什麼貨能給這麼多錢,任非常不清楚。管他是什麼,現在兵荒馬亂的,隻要有錢,能多拿自然就多拿。
家裏的診所開不下去了。戰爭爆發以後,任海龍免費收治難民和傷員,這筆花銷著實不低。任海龍現在行醫,不光不收一分錢,有時候甚至還倒貼錢給病人,可這一大家子人還要吃飯呢。
任非常在家裏吃了幾口飯,騎了摩托車去找滿優。兩人剛在屋裏說了幾句話,婉兒哭著跑來說,下午有幾個人闖進了夜總會,什麼也不說,不光砸了場子,還搶走了十來個姐妹。任非常帶著滿優和婉兒趕到夜總會,看見舞廳裏一片狼藉,宋經理和幾個驚魂未定的舞女坐在台口上,呆若木雞。
“是誰幹的呢?”任非常問。
“能是誰?一準兒是天殺的小日本!”宋經理嗚嗚哭起來。
宋經理猜得一點都不錯,這件事真是日本人幹的。昨天晚上滕田來這裏搜查夏楚城未果,這讓秋山和夫非常惱怒。人雖然跑了,可還是要鬧出點動靜來,這樣也是為了保護藏在老百彙裏的眼線——“蛇”。隻是,徹底搗毀了老百彙,“蛇”就失去了棲身之所。所以,秋山和夫決定,讓軍部的人去抓一些歌女、舞女,送到前線去做慰安婦。這樣,既可以讓人打消對“蛇”的懷疑,又可以報複夜總會那些人,一舉兩得。
“滿優,老百彙完了,完了……”宋經理哭著說,“老百彙要是完了,我們吃什麼呀……滿優、婉兒,以後老百彙就靠你們啦……”
“還靠什麼靠,既然叫日本人給盯上了,這生意還做個屁!就地解散也不錯!”任非常惱怒地說著,拽住滿優就要走。
宋經理攔著:“滿優,你是這裏的台柱子,一走老百彙就完了。”
任非常瞪著宋經理:“鬼子今天能抓人,明天就能抓走滿優。你把滿優當搖錢樹,不吃你這碗飯,我也養得活她!”任非常拉著滿優要走。
宋經理突然抱住任非常的大腿:“任爺,求求你了。”又看向滿優,“滿優,你說句話呀!”
滿優推開任非常,語氣堅決地說:“我不走!”
哽咽著的婉兒上前抱住了滿優,嘴裏不斷地囁嚅著:“不走,不走……咱們姐妹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