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非常已經告訴過高天行,遲梅亭要洗的是二樓的頭池,鍋爐房後麵有道小門,能上到二樓。高天行覺得,最好的辦法,還是在二樓的休息廳候著他,這是他出來的必經之路。高天行披上浴巾,朝大池子間走去。
浴池裏熱氣騰騰,好像仙境一樣。高天行把毛巾搭在肩上,下了浴池,愜意地躺下,讓溫熱的池水浸泡著他的每一寸肌膚。他眯上眼,一邊自在地享受,一邊聽泡澡的人聊天。泡了一會兒,他披上浴巾朝樓梯走去,守衛看了他一眼,沒有阻攔。
高天行上了二樓,一掀寫著“浴”字的白布簾,進了休息廳。通往頭池的門口,有五六個人把守,浴池經理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隨時聽候裏麵的吩咐。高天行約略猜到,裏麵的人,應該就是遲梅亭了。
浴池外,任非常繞到浴池後麵的窗下,仔細看著地形。一間亮著燈的小屋子外,堆著煤塊,裏麵顯然是鍋爐房。任非常貼著鍋爐房向裏探頭,發現並沒有什麼人把守。任非常攀著窗子一躍上了房頂,雙腳倒掛在房簷上,透過頭池的窗戶,看到氤氳的霧氣和濕氣糊在玻璃上,裏麵又擋了一道簾子,隱約有幾個人影立在門口,而池子裏,坐著一個人。顯然,他就是遲梅亭了。
任非常掏出蝴蝶刀,正要下手,聽到一陣腳步聲過來,一個守衛走到牆根下,四處看看,掏出家夥撒起尿來。守衛絲毫不知,此時任非常正吊在他的頭上,一股尿臊氣飄了上來,任非常惱火地捂住了鼻子,守衛解完手又抖了抖身子,這才不緊不慢地走開。
頭池裏,遲梅亭眯著眼,泡在水池中,盡情地享受著。旁邊一個保鏢突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把遲梅亭嚇得一激靈。遲梅亭有些不悅,讓保鏢去門外候著。
休息室裏,高天行閉著兩眼閑適地半躺在沙發上,身上放著一張報紙。旁邊的矮桌上,一杯清茶冒著縷縷清香。頭池的門開了,保鏢出來,朝經理招招手,說著什麼,經理點著頭,回身帶著滿臉歉意告知浴客們換個去處,說今天店裏來了位貴客,他免費給大家安排土耳其浴,正宗的“烤、洗、刷、蒸、睡”,一樣不落。眾人覺得這樣還算公平,起身紛紛去洗土耳其浴了。
高天行站起身,拿起毛巾要往頭池走。保鏢覺得這人形跡可疑,將手伸向衣服裏,這時,身後的頭池裏突然發出一陣稀裏嘩啦的巨大聲響。原來,趴在窗外的任非常見裏麵的保鏢撤了出去,便著急動手了。他身子向後一蕩,抬腳踹向窗戶。水霧氤氳中,任非常從窗外衝了進來,玻璃已經碎了一地,他隨手撿起一塊碎玻璃片甩了出去,擊倒了第一個衝進來的保鏢,後麵的保鏢掏槍射擊,密集的子彈像雨點般朝任非常射來。任非常縱身一躍,腳上輕點了下池子裏的一尊雕像,躍身飛了過來,與保鏢們糾纏在一處。眼看著另有保鏢護著遲梅亭往外跑去,他急得不行,卻脫不了身,正想著高天行怎麼還不出來,卻見門口衝進來的正是高天行,他擋住了遲梅亭的去路,隻是他手無寸鐵,一條濕漉漉的毛巾儼然變成了武器,好在沾了水的毛巾力度陡增,高天行一毛巾甩出去,打在一個保鏢的臉上,保鏢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一條毛巾倒也讓高天行舞得風生水起,越戰越勇,把幾個保鏢全部撂倒在地。遲梅亭趁亂拔腿就跑,高天行和任非常前後夾擊,把他堵在了頭池裏。
還有十多個保鏢圍繞在遲梅亭周圍,高天行和任非常左右揮拳,不時有保鏢滾落水池,濺起高高的水花。任非常隨手拽住一個保鏢摁在水池裏。另一保鏢見勢,揮刀朝任非常砍來,眼見著刀要落在任非常頭上,高天行甩出毛巾,擊中保鏢的手腕,短刀飛了出去,高天行接過飛刀,插入保鏢胸前。
遲梅亭慌不擇路,一失腳落進水池裏,濺起巨大的水花。他剛爬起來要跑,任非常像豹子一樣躍身而起,單腳一踩池中的雕像,手中的蝴蝶刀直直插進遲梅亭的後心。遲梅亭搖晃了一下,“撲通”栽入池子裏,噴出的血液在池子裏彌漫散開來,似一朵朵雲,縹緲了整個池子。
高天行見勢,喊道:“快撤!”他拎起牆上的一件浴袍披在身上。
“從這走!”任非常一指窗戶。
兩人剛出窗戶,身後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相伴著的是密集的槍聲。
算起來,這一次行動還算順利,高天行誇讚任非常得到的情報準確。任非常駕著三輪摩托車駛過幾條街,並不急著送高天行回家,他要找個地方好好慶祝慶祝。高天行抖了下穿在身上的浴袍,說穿著這一身他能去哪?風吹著他濕漉漉的頭發,他不禁打了個噴嚏。
前麵是一條商業街,很多店鋪已經打烊了,隻有霓虹燈還在閃爍。任非常把摩托車停在路邊,不等高天行發問,便閃過一條街不見了。高天行還在猶疑,卻見任非常又回來了,手裏還多了一包東西。任非常把東西一包扔了過來,高天行疑惑著打開,看到裏麵是嶄新的衣服和皮鞋。
“這大晚上的,你哪買的?”
“有錢哪買不到,快穿上吧。”
高天行穿好衣服,說他現在哪裏都不想去,除了去街邊的餛飩攤吃碗餛飩,別的都不會考慮。摩托車往前走了一段,高天行發現街邊一家商鋪的櫥窗大開,燈光下,櫥窗裏的木頭男模特赤裸著身子。高天行恍然明白了這身衣服的來路。守夜的更夫正在向巡警講述著什麼,有人從男模特的脖子底下抽出一卷鈔票,巡警和更夫都滿腹疑惑。
“放心吧,我留的錢不光夠買你這身衣服,也夠他們換櫥窗了。”任非常輕描淡寫。
兩人都是餛飩攤的老主顧了,攤主熱情地招呼他們落了座,不用吩咐,就把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來,放在他們麵前。兩人相視一笑,還是老規矩,任非常拿勺子,高天行拿筷子,兩人吃了起來。任非常說,上次來的時候高天行給他講了一個故事,這次他要還一個故事。任非常從來不願欠別人什麼,就連故事也不願欠。這一點,跟秦心藍很像。秦心藍曾對高天行也說過類似的話,她不想欠別人什麼。
任非常的故事是這樣的:很久以前,吳王夫差打敗越國,抓了越王勾踐,得到許多金銀財寶,特別是得到了絕代美女西施之後,更加得意忘形,一天到晚吃喝玩樂,不問國事。這年冬至,吳王照例接受百官朝拜,宮廷內外歌舞升平。誰也沒有想到,麵對一桌子的好飯菜,吳王是一點胃口都沒有。一旁的西施看在眼裏很是著急,便跑去禦廚房,又和麵又擀皮,做出了一種新式點心來表達自己的心意。吳王吃了之後,喜歡得不行,問是什麼點心。西施暗罵吳王整天裏渾渾噩噩,是個混沌不開的無道昏君,卻不敢明說,便說是“餛飩”,餛飩和南方的雲吞是諧音。
高天行笑道:“你這講的還是餛飩的故事,怎麼樣,雲吞的本名還是叫餛飩吧?”
任非常這才反應過來,鬧了半天,自己被這雲吞和餛飩給搞糊塗了。不過他大手一擺,毫不介意。對他來說,不管是雲吞還是餛飩,反正都是個吃食,兄弟倆合力除掉遲梅亭,這才是最高興的事。
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路燈也暗了。高天行告別了任非常,獨自回去了。然而任非常意猶未盡,這樣安靜而閑適的晚上,回家睡覺實在是辜負了大好時光,他要去做點該做的事。
老百彙夜總會裏,優雅的音樂聲中,滿優眉目生情地在唱著她的拿手曲目《賣相思》:“我這心裏一大塊,左推右推推不開,怕生病偏偏又把病兒害,無奈何隻好請個醫生來。醫生與奴看罷脈,說了一聲不妨礙,不是病來可也不是災,不是病來可也不是災……”
這個夜晚,任非常就感覺自己害了相思病,不來見見滿優,他心緒難平。坐在池座中,任非常為滿優的歌聲打著節拍。變幻的彩燈中,任非常有些恍惚,整個人都陶醉在滿優美妙的歌聲裏,仿佛滿優正在對他一個人在唱:“這就是你的多情人兒,留給你的相思債……”
有了任非常的捧場,滿優成了今晚舞台上最受寵的歌女,這令後麵等著上台的歌女頗有怨聲,滿優也不想讓後麵的姐妹灰頭土臉,及時下了舞台,等她換好了衣服走出老百彙時,發現任非常早就推著摩托車等候在門口了。滿優看出任非常今天興致很高,猜想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喜事。夜色很靜,稀疏的星星在天上打著閃。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微妙。
“冒昧問一句,任大哥做什麼生意啊?”在弄堂口,滿優先打破了沉默。
“什麼來錢快做什麼。”任非常避開話頭。
“那任大哥可要帶著我發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