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 / 3)

高天行要了兩碗餛飩,等飯的間隙,任非常說出了此行的目的。據雇主送來的消息,遲梅亭今晚九點要到錦江川飯店赴宴。

錦江川飯店原本叫錦江小餐,是個叫董竹君的女人開的。這女人原來是青樓的賣唱女,後來隨了革命黨,還去過日本,離婚之後開了這麼家店。飯店在華路臬路上,樓高三層,門口是街道,對麵是一片空地,要想幹幹淨淨脫身,可能會有點麻煩。

兩人正商量著行動方案,攤主端上來兩大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高天行指著餛飩說:“來吧,就熱吃才有味道。我這山東人來到上海灘,很多東西吃不慣,唯有這餛飩例外。”

任非常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說:“剛到上海的時候,聽人說雲吞,我還不知道就是餛飩。”

高天行說:“叫餛飩有個講究。漢朝的時候,北方匈奴經常騷擾邊疆,百姓不得安寧。當時的匈奴部落中有渾氏和屯氏兩個首領,十分凶殘。老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就用肉餡包成角兒,取‘渾’與‘屯’之音,喊作‘餛飩’,然後解恨吃掉,就這樣,北方才有了餛飩。”

任非常又舀了一口湯,品著滋味,見高天行拿筷子直接夾了一個餛飩入嘴,有些好笑,就說:“餛飩的說辭,你能講出一堆來,可在上海灘,這雲吞就不該是你這種吃法。”

“我吃的是餛飩。”高天行狡辯。

“這裏是上海,不是你老家。”

高天行笑道:“不論在哪裏,也不論是叫雲吞還是抄手,都得承認一點,它們都是從餛飩演變來的,咱倆吃這個,可不能光為了美味,忘了祖宗。”

“講大道理,我甘拜下風,可是要說吃,你高天行不如我。吃就要有吃的講究,能吃出優雅來,才叫人看得起。”任非常說著,舀起雲吞先喝後吃,“這樣吃,才有滋味。”

高天行不為所動,夾起一個餛飩放在嘴裏,說:“這樣吃,才叫痛快。”

兩人都笑了起來。

“來,吃了餛飩殺匈奴!”高天行舉起碗。

“好,殺匈奴!”

兩個大海碗碰在一起,一碗普通的餛飩,居然讓二人吃出了豪氣衝天的架勢。

離宴會開始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秋山和夫就請遲梅亭出發了。對於日本人的安排,遲梅亭有些不滿。他冒著生命危險來到上海,他們遲遲不派人來磋商,隻是吃飯喝酒做麵子活。

到了錦江川飯店,剛好八點一刻。遲梅亭下了車,見門口早已立著十餘個身著黑衣的日本武士。如此興師動眾,這哪還是一頓壓驚飯?

飯店裏,阿美和幾個手下坐在一張桌子前吃飯。門口,一夥人簇擁著小白鞋走了進來,小白鞋走到裏麵的一張桌子坐下,眼神傲慢地掃著吃飯的客人。阿美暗自思忖,連上海灘的小混混都給找來當起了保鏢,可見日本人手裏是沒什麼正經有本事的人了。

錦江川飯店外,任非常和高天行也到了。任非常點了根煙,看著不遠處的高天行和一個菜販子說話。這個人經常給錦江川飯店送菜,他很了解裏麵的布局。高天行使了點錢,就把飯店的情況摸清楚了。飯店一層是專賣大眾飯菜的散台,二樓、三樓是雅座。這樣看來,日本領事館很可能包下了二樓和三樓。

錦江川飯館廚房的位置與其他家不同。別人都把廚房放在底樓,而這家飯店卻把廚房設在屋頂曬台上,原因是怕油煙生溢汙染空氣,影響了客人的胃口。這樣的設置,也恰恰為高天行和任非常提供了方便——兩人決定兵分兩路,一上一下,兩麵夾擊。

計劃周全,兩人便分頭行動起來。任非常假裝食客,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飯店前廳,高天行則徑自上了頂樓,往廚房走去。廚房裏,火燒得正旺,菜肴在大炒勺裏來回翻炒,廚師和服務生穿著白色工作服忙碌得正歡。扮成服務生的高天行躍上曬台,走進廚房,端起一個盛滿菜的盤子,朝包廂走去。

樓梯口,一個正在吸煙的日本兵擋住了高天行的去路,他抽出一雙筷子示意了一下,讓高天行夾了口菜吃下後,才放他進去。到了二樓,又有一個日本兵攔住了高天行,把盤子接了過去,端進了包廂。高天行正想躲到旁邊的包間,滕田帶著一個保鏢從樓上下來了,高天行怕滕田認出自己,轉身要走,卻被滕田叫住了。

“轉過身來。”滕田命令道。

高天行緩緩轉身,保鏢的手警覺地伸進了西裝裏。高天行回身一腳踢在保鏢腿上,保鏢身子撲了過來。高天行趁勢奪過手槍,向就近跑來的日本兵射擊。滕田閃身躲進房間裏。

高天行開了一槍,槍裏卻沒有子彈。這時,包間裏的幾個武士衝了上來。高天行邊打邊退,到了樓梯口,恰好一個服務生端著盤子跑過來,慌亂中撞在高天行身上,盤子裏的刀叉散落一地。高天行趁機抓起一把叉子,甩了出去。叉子直插在前麵武士的喉嚨上,武士本能地往後倒的同時,壓住了後麵的人。高天行瞅準這個時機,轉身就跑,身後槍聲響起。

樓上突然響起的槍聲,讓一樓大廳裏的眾人驚愕不已。在短暫的鴉雀之後,所有人連忙起身,掏出槍朝樓上奔去。這槍聲讓阿美猝不及防,按她原本的計劃,是要等遲梅亭下樓以後,她再開槍刺殺。可是,這突然出現的槍聲打亂了一切計劃。眼下,她隻好搶在小白鞋前麵衝到樓上。

任非常此時也蒙了,他掏出蝴蝶刀,但又不知道該殺的人是誰,隻能亂打一通。任非常一會兒幫著小白鞋打阿美的人,一會兒又幫著阿美打小白鞋的人,隻有一聽到日本武士的話,他才不再猶豫,敢動起真功夫。

樓上的武士此時已經衝了下來,但大廳裏早已經亂成了一團麻,他們要找的人卻已經不知了去向。

阿美迫於無奈,隻得大叫:“閃開,我殺的人是遲梅亭!”

“他是我的菜,誰也不能動!”任非常也毫不示弱。

“你到底什麼人?”阿美逼問。

“要遲梅亭命的人!”任非常說著,一拳打了過去,阿美一躲,任非常趁機往樓上跑去,卻又被幾個武士纏住了。在二樓的走廊盡頭,高天行正在和幾個武士糾纏。高天行三拳兩腳把纏著自己的幾個武士打倒在地,踹開包間的門,卻發現裏麵早已不見一個人影。高天行躍到窗前一看,窗下搭著一架梯子,顯然,秋山和夫已經帶著遲梅亭下了樓。高天行向樓前看去,兩人剛剛上車。高天行舉槍就射,可汽車還是開走了。

今晚的宴會,秋山和夫早想到會有刺客來殺遲梅亭,所以他把吃飯的時間對任何人都晚說了一個小時,為了保險起見,他還安排小白鞋帶著人在一樓做擋箭牌。今晚發生的事,果然應驗了秋山和夫的猜測,這也讓遲梅亭禁不住對他高看了一眼。

遲梅亭跑了,再戀戰下去也沒有意義,高天行跑到樓下,見任非常舞著一把蝴蝶刀正殺得興起,他打了聲呼哨,叫任非常快走,兩個人跑向事先打聽好的後門,跨上三輪摩托走了。

脫了身的阿美心裏並不輕鬆,她回去向周使能複命,周使能看著阿美沮喪的神情,早已料到了事情的結局。不過周使能畢竟見多識廣,對於這樣的挫敗,他本來並不十分在意,倒是對阿美說的那個使蝴蝶刀的年輕人來了興趣,那個人曾經在上海北站的刺殺案中出現過,現在看來,這是一個職業殺手,不殺了遲梅亭不會罷休。阿美說,使蝴蝶刀的人還有一個幫手,也在車站的那次刺殺中出現過。

周使能來了興趣,讓阿美詳細描述一下今天發生的事。因為阿美的所見都是任非常的行動,自然把任非常的本事說得多了一些。周使能對這個使蝴蝶刀的人好感頓生:“此人思維如此縝密,如果為我們所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