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員擔憂地看著她,試圖上前攙扶,她卻甩開那人的手跑了出去。
她一路腳步沉重地走了出去,最終在大廳的中間停下,仰起頭向上看。大廳裏沒有關於這一場戲的任何道具布置,但那一刻,駱安的眼前浮現出一片雪景來。一個憔悴的蒼老的妓女站在雪地裏,潔白的雪花落滿了她的肩頭,洗去她的肮髒,隻剩下最純潔的東西。
駱安站了起來,拍手道:“好!”
郭總茫然地捏了捏馬雪娜的手:“好嗎?其實我看不懂她在演什麼,不過感覺很悲傷啊。”
馬雪娜一聲不吭,咬緊了自己的嘴唇。
關於這一場戲,林齡的解讀方式和馬雪娜截然相反。馬雪娜是爆發似的,這一場戲的處理和第二場戲頗有些相似,都表現出了玉娥的瘋狂。其實她有些不明白駱安為什麼會讓她們演這樣一場戲,想表達的是什麼呢?她不明白。人在承受誤解,而誤解終於真相大白的時候,應該是狂喜的,這是她的想法,所以她盡可能地誇張了這份情感,笑得流出眼淚來。
而林齡則截然相反。她演的很安靜,很內斂。玉娥承受了多年的委屈,她為此失去了一切,貧窮醜陋地苟活著。她身上背負著沉重的枷鎖,她曾經試圖辯解抗爭過,但是沒有人聽她的,漸漸的,她放棄了反抗,丟掉了自己的驕傲。這枷鎖鎖了她太多年,以至於她已經麻木,當枷鎖終於被解開的時候,她認為自己該高興,可她高興不起來,她想著自己多年來的委屈認為自己該哭,但她已經沒有眼淚了。
為了保護自己在艱難的歲月中存活下來,她隻能讓自己不再去在乎別人的目光和非議。她騙自己她無所謂。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平靜了,沒有喜悅,也沒有傷悲。她沒有狂喜,隻有淡然,這份淡然蘊藏的悲涼比任何眼淚都要奏效。
這樣的心情,對於林齡來說,並不需要特別去構思。雖然普通人的經曆遠不可能與戲劇中的人物相媲美,她隻是敏感地捕捉到關鍵,然後將自己曾有過的卻壓抑著的感情放大了表現出來,她就足以駕馭這個人物了。
林齡轉身,向眾人鞠躬,表演結束了。
馬雪娜一把抓住郭總的手,臉色蒼白:“我要這個角色……我一定要這個角色!”
第二輪試鏡就這樣結束了。
駱安並沒有當場宣布結果,畢竟定角色的事情不是一拍腦門就可以決定的,還要參考其他故事主創的意見。
林齡離開大廳,駱安收拾好東西跟她一起走了出來。
林齡笑道:“沒想到你真的參考了我的意見。”
駱安說:“你那天說的,我跟編劇商量了一下,其實並沒有正式采用。老實說,你剛才的表演讓我非常吃驚,我和編輯都設想了一下當玉娥沉冤昭雪的時候,這個人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你的表演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我之前和編劇討論的結果,也覺得在那種場景之下,玉娥會是狂喜的,甚至發瘋。”他說著笑了起來,“編劇還跟我開玩笑說,如果這樣的話,玉娥最後不是孤零零地背負著屈辱死去,而是因為太過喜悅而心肌梗塞猝死了,倒也挺黑色幽默的。之所以把這一段也當成試鏡的內容,其實一來是想考察一下演員們隨機應變的能力,二來也是好奇你們這些人對於這樣一個人物是怎樣去理解的。第一個試鏡的女孩,那個叫馬雪娜的,她的表演是比較符合我們原先的設想的。但是看了你的詮釋之後,我和編劇都被說服了。”
林齡微笑。如果放在幾年前,她大概也不會是這樣一種表演方式。想當然的,一個承受多年委屈的人一朝揚眉吐氣,表演出“小人得誌”的感覺也不奇怪,甚至可能會比較符合常理。然而現在,林齡覺得自己是真正了解了玉娥這個角色,她內心深處對這樣一個人物是有共鳴的。她點頭道:“多謝誇獎。”
駱安笑了:“哈,你還真是不謙虛啊,好歹客氣客氣說句過獎了!”
林齡攤手,玩笑道:“駱導都說好,我有啥好客氣的,這不是相信駱導的專業眼光嗎!”
駱安說:“嗯,是該有這種自信。其實我在你們這些演員試鏡之前,大致瀏覽了一下你們過去的作品。是否要用你,我也是比較猶豫的。嘉橋一開始向我推薦你,我去網上找了據說是你的代表作的作品,好像是五六年前拍的了,完全就是個甜美小女生的感覺,跟玉娥這個人物沒有半分契合,我還義正言辭地去指責嘉橋跟我開玩笑,結果他直接把他的移動硬盤丟給我,裏麵收集了你所有的作品,連廣告都沒落下,這小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