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內人丁興旺,幾乎坐滿了。那三名錦衣衛正在打量店中人客。店小二站在錦衣衛旁邊努力陪笑說話,被一名錦衣衛一推,向後踉蹌幾步,聽那錦衣衛狠狠的道:“少來妨了老爺的正事!閉了你的鳥嘴!”店內人客見有錦衣衛進來,心已不安,聽得這麼說話,膽小的已偷偷招呼店家結帳,抽身離去。
李文彬與嶽連山尋了個靠邊的空位坐下,店小二戰戰兢兢的來招呼。嶽連山自要了些牛肉幹飯之類。李文彬偷眼看去,三個錦衣衛皆不認得,果然沒有鄭如虎在。心中想嶽老前輩說別錯過的是什麼,眼裏看著錦衣衛慢慢走向那邊一張桌子旁。那裏已坐得有一人,這人端端正正坐著,衣著斯文,自端了杯子喝茶。桌上未有飯菜,想來這人也是剛到不久。李文彬看這人頭發花白,有點年紀了,身形也消瘦,似是個落拓的讀書人,隻是呆想心事,對三名錦衣衛走過來似是渾然不知。李文彬看了幾眼,又看幾眼,忽覺這人似乎在哪裏曾經見過,身形神態,都有些熟識。再細看容貌,甚是陌生。心中隻覺得甚是奇怪。
三名錦衣衛走到這人桌旁,六隻眼一齊盯了這人看。店小二正拿著著人要的飯菜走過來,見到這般陣仗,忙遠遠是站住了。這人卻仍舊隻盯著自己手中的茶杯,連眼皮也不眨一下,似心事重重全不理身外之事。店內其餘的人都轉了頭看這邊,再無人說話走動,漸漸的便覺其中透出緊張來,叫人張了口喘氣。在一片寂靜之中一名錦衣衛開口說道:“先生有禮。先生旁邊尚有空座,我等大膽,叨擾了先生。”他開口說話,其餘兩名錦衣衛俱隨著他一起拱手行禮。那坐著的人似才醒覺,連忙道:“三位大人請坐。老朽是礙著三位了。若大人不怪罪,容老朽告退,老朽便走,老朽便走。”說著要站起來。
店內眾人聽了幾句對話,多鬆了口氣。李文彬想:“怎得錦衣衛對人如此客氣?”嶽連山似笑非笑說道:“如何?小子,趕上看好戲了吧?”李文彬還未明白什麼好戲,見那邊錦衣衛已客氣攔住那人道:“倒是在下等麻煩了先生。先生請,正好是四人同席,正好了。來人呀,把酒菜送過來!”那先生便複坐下,三名錦衣衛各占一邊,店小二忙忙的送魚肉酒水來。本變得沉悶無聲的飯店重又響起了人客說話交杯換盞之聲。
李文彬覺得仍有大力壓來,心中又覺得那先生是相熟的,聽他說話,隱約間記得也是曾聽過的,隻一時記不得是誰,更留了心。口中吃飯,眼光不時撇過去,雙耳是豎起來,這幾個人說話雖輕,他也聽得一字不漏。隻聽一名錦衣衛說道:“先生名震天下,在下是什麼人,豈敢得罪先生?不過領了這份俸祿,是身不由己了。先生是過來人,深知其間苦衷。但求先生行個方便。”那先生答道:“這位官爺的話可折煞了老朽。老朽從江浙過來,今早經福安那邊走,正要趕到福州去尋一份糊口的事幹。這一路是處處求人。恐是官爺認錯人了?又或是官爺可憐老朽,實有事吩咐老朽去做?”另一名錦衣衛接上說道:“先生要到福州,那最好不過了。在下三人便是到福州去的。陪先生走一路,途中也不寂寞。”先生道:“如此怎麼敢當?三位老爺陪老朽趕路?決無此理,決無此理!老朽窮困潦倒如浮雲飄絮,怎當得起三位官爺大駕?求三位官爺放老朽自去吧。”錦衣衛道:“在下幾個後輩小子,隻求先生行個方便。這一向公公有令,上司又十萬火急催文下來,先生返京也好,到福州也好,都是一樣。在下幾個既認得先生,想來也盡有人認得先生了。事既如此,請先生三思,無謂傷了和氣。”
李文彬聽來,這先生似乎是錦衣衛追尋的極厲害的人物。是以三人雖逼迫,卻未敢動粗。此時四人不再說話,李文彬拿眼角瞄過去,見他們正拿了筷子在桌上點劃。劃了小半會,四人站起來,三名錦衣衛一前兩後把先生擁在中間離去。
李文彬正在奇怪,聽得嶽連山低聲說道:“小子,須跟緊了去。這個老朋友吃了大虧,就算做翻了這三個狗爪子,怕也走不得多遠了!我們快去!”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掏出幾錢碎銀丟在桌上,起身出門。李文彬心中雖不明白“老朋友”是誰個,但哪敢怠慢,急急快步追上。店小二早見到他們掏摸銀兩了,口中隻說:“客官走好,客官走好。”收了銀兩,自執拾碗筷杯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