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葛賢把尋寶之事與李文彬商議停當,看著李文彬走了,鬆了口氣。隨後召集了葉兄弟過兄弟等人來計較。諸事交待清楚,自己便專心應付官府。蘇州民變,朝野震動。眾織工抗稅罷市進退有度,傳到京城便變成暴亂造反。朝廷急使已到蘇州令知府全力平息反叛緝拿人犯。差人的眼尖,織工倡義罷市時已認得葛成等人是為首的,此時便客氣地“請”葛成到府衙。葛賢早已料到這一步,也不聲張,自跟了去。知府大老爺見是他,倒也不敢怠慢了,雖把他收在獄中,卻也甚是優待。這半天裏共逮了八名織工。知府正擔心再度激起民變,下人忽報長洲縣鄧大人拜訪。知府想這長洲縣令見識不凡,來了正好商議織工之事,心中便喜。兩人相見議論一番,鄧縣令說得知府連連點頭,甚是感激鄧縣令分憂解難。這縣太爺便到獄中單把葛賢帶回了長洲縣衙牢裏,派了專人看守。
入夜,獄卒送些飯菜清水來,葛賢用了,隻在牢中閉目養神。約摸二更時分,忽聽得外麵有人走動,守在外麵的獄卒說:“是老爺來了,小的這就開門。”一陣響動,外麵大門開了,便聽得兩人進來的步聲。葛賢心中奇怪:“縣太爺這個時候到牢中有何要緊之事?”念頭還未轉過,便聽有人喝道:“開了牢門!”正是縣太爺的聲音,人已來到自己的牢房前了。看守的獄卒連忙把門開了,還未及轉身,隨同縣太爺進來的那人忽然搶上一步,一掌拍向獄卒後背!獄卒哼也不哼一聲,頭朝裏一栽,一動不動,想是死了。葛賢見狀吃了一驚,緩緩站起。昏暗的燈光下,見前麵五十多歲那人雖穿了便服,仍認得是長洲縣令,後麵那人四十多歲了,身佩長劍,看氣度卻不似親隨一流。葛賢心中困惑,口中不言,隻看兩人如何舉動。那縣太爺拱手說道:“在下久慕英雄,前日一見,大慰平生。今日特從府衙請葛英雄委曲到此,實是一時權宜之計,另有商議的。在下拚著不做這個官,冒大風險,也要為葛英雄脫困出一分力!眼下牢門已開,障礙已除,請英雄離此牢獄!”
葛賢知他們必有後著,口中說道:“大人謬獎,愧不敢當。草民所行者義也,非關一己生死榮辱。今大人如此,或有所為,且請明言。”
鄧縣令道:“英雄出自草莽!葛大俠慨然謂知府曰:倡義者我,無擾百姓!如此鐵肩擔道義,足令在下心折。今朝廷無道,皇上昏昧,在下做這個芝麻綠豆官實是迫不得已。葛大俠名震天下,正須建立一番功名事業,實不必拘泥於一時一事。想去年臨清王棟,死於官府之手,江湖徒折一棟梁,少一豪氣,而一班愚夫蠢婦隻求苟活,於事有何益處!反不如留大有用之身,再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業,才不枉了葛大俠如此赫赫英名,大好身手!”
葛賢心中越加驚訝,臉上卻仍是不動聲色,說道:“大人棄官職如舍敝履,自有古仁人之風。然在下乃混混噩噩之人,當不得大人如此錯愛。且又粗劣,不明白大人的許多說話。”
鄧縣令道:“且準許在下為葛大俠開了鐐銬再說話。”俯下身,在獄卒屍身上解了鑰匙,過去給葛賢打開了手銬腳鐐,又退後兩步,把鑰匙拋到獄卒身旁,說:“葛大俠義薄雲天,俠行四海,在下早已久仰大名。前兩日在府衙前得睹大俠風采,心慕不已,隻想追隨大俠幹一番大事,遠勝於在此糊塗度日。若大俠見容,在下便赧顏獻醜,以求取信於大俠。”說到這裏,忽地平地拔起,右腳早已踢出,踢到半途,左腳又起,人將下墜,右腳從容退而複出,隨著右腳勢道,人竟複升而後再降。牢房雖是低矮狹小,他仍演示得脈絡分明,從容不迫。
葛賢見此招式和前晚來人所演一模一樣,心中想:“實料不到一個縣令竟具如此身手!怪不得他當時一聲不響,卻是防我認出了他是誰來。”驚訝疑惑之情更增,知道對方如此說話演試,即是已知自己的江湖身份,定然再有話說的,便隻看著對方,等他說下去。
那縣太爺試此一招,便抱一抱拳,接著說道:“在下實知以府衙縣衙,又怎困得了大俠?大俠乃是為萬千織工自困於此。稅使橫行倒可以,織工罷市朝廷便要追究了。大俠挺身而出,仁義塞乎天地。然大俠亦知,蘇州是聚了許多江湖人物在,其所求者百萬藏寶也。既十餘年前江漢雙煞獲藏寶圖於此地,世人漸知其秘,來此守株待兔,亦人之情。大俠久居吳地,眾人皆謂大俠必深知其事。今倡義而行,萬千織工驅趕稅官,進退有節,非大智慧者何能及此?又朝廷旨下矣,要查究帶頭之人,大俠奮身赴義,‘俠行四海,義薄雲天’,誰能及之?此有非常之人,才有非常之事。武林中人或許前此未知大俠俠蹤隱於市井,然今亦盡知矣。既聞大俠在獄,他們又豈會坐失良機,袖手不理?其必以救大俠出獄為名,實是要奪藏寶之秘,以償一幫一派之私欲。則大俠在獄,竟成武林同道紛爭鬥殺的根由!若因此而各派互斫,死傷狼藉,則是大俠欲救百姓而疏忽了武林同道生死,在下以為微有不妥了。”
葛賢由得他侃侃而談,隻是不動聲色由他說下去,“今蘇州民變,井然有序,隻除奸徒,不擾四鄉。不過若天庭震怒,小民或會賣一人而求自安。朝中有識之士有見及此亦必據理而爭。臨清圍城之禍,或不會再見於今日之蘇州。且大俠已入獄矣,民變之事亦算有一了結。大俠被劫而脫獄,則責在官府,朝廷所欲捕者,乃劫獄之人而非蘇州民眾。則大俠出獄不會連累百姓之理甚明。在下鬥膽妄為,既為時勢所迫,實亦籌策再三,已布下外人劫獄之疑局,令後來者墮入雲霧之中。此或可免江湖同道為劫牢而你死我活。愚者之見,望大俠詳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