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八喃喃說道：“龍子龍孫……這其中不足為人道了……”
李文彬道：“小弟隻略知一二，三哥是知之甚詳。”龍八艱難轉頭，高鳳翔便點頭說：“在下聽家父說起過。”
龍八道：“既兩位兄長皆知，就……小弟六七歲時，遇到梁先生廖先生。他們說我的樣子好，要我聽話跟他們……那時我餓了幾日，有人肯收留便什麼都應允了……他們把我帶來這裏……六年前，忽然召了許多人來，說老主公歸天了，便教我坐了主公的位子，眾人跪拜，我便開始姓龍……李兄，你也曾說過龍在野，其實天下間沒有龍在野這個人，若要真的說有龍在野，我就是龍在野了……”
李文彬與高鳳翔都吃了一驚，李文彬隻叫得一聲：“龍兄……”龍八已接著說道：“誰當主公，誰便是龍在野。事是他們幹的，名聲便歸龍在野。老主公是龍在野，輪下來我也是龍在野。他們說我是第八代主公，便可喚作龍八……當年建文帝在桂黔雲川……他們為隱，隱……便以龍為姓……不忘是龍子龍孫。唉……潛伏爪牙，龍遊於野……打出龍在野的名號，怕也……他們不要我了，自會弄一個新的龍在野出來。誰見過龍在野……”
高鳳翔道：“龍兄說的是。愚兄小時候跟家父學藝，亦未聞龍在野的名號。算起來也真是不過十年多一點的事。”
龍八道：“他們的事，不須我知，亦不刻意瞞我，就隻當我是木偶。年前我跑了出來……有幸結交了李兄……”一邊說一邊不停喘氣。李文彬心中傷悲，不知說什麼好。高鳳翔道：“龍公子有什麼事須在下做的，請直言不妨。”龍八道：“我自小沒見過父母，更不知兄弟姐妹了。活到今日，已得上蒼可憐了……”李文彬咬牙道：“他們多行不義，總有一日……”覺得龍八的手動了一下，聽得他低低說道：“讓他們去吧。李兄高兄武功超群，小弟……不過小弟與他們的恩怨難……他們所行多不義，也不必，不……”忽然咳嗽起來，越咳越烈，猛然一晃，嘴大張，鮮血從口中直湧出來，跟著頭向後一仰，再無聲息。
李文彬慌了手腳，口中隻叫：“龍兄！龍兄！”高鳳翔早知龍八命若懸絲，便合了兩人之力救治，以冀萬一之望。但龍八受傷入獄，出獄再受重創，任是自己兩人再盡力，也救不得了。此刻隻覺龍八一顆心欲凝似滯，知道如此一停，便無可挽回，當即雙手分別緊貼龍八後背和前胸，捕捉到似有蠕動，即潛運內力，一提一壓一按一收，如此過得片刻，龍八竟又睜開眼，在黑暗中閃了光，口中說：“兩位兄長要……防毒。他們武功……強，又用毒……”李文彬忍了眼淚說：“龍兄，小弟知道小心了，小弟會小心的。”卻說不出別的話來。
龍八雙眼更轉迷蒙，似看著兩人，又似看得極遠，口中道：“建文帝……難敵……玉龍，龍佩……再無……”喘息聲中高鳳翔問：“龍兄說的可是玉龍佩？”龍八忽道：“快走，走，走……”聲音越來越低，漸次隻見嘴唇越動越微，再無聲響，雙眼終是閉了。李文彬隻覺得握著的手一點一點冷下去，不禁淚如泉湧。
高鳳翔把龍八平放地上，說：“兄弟，龍公子過去了，且放手吧。須得掩埋了他。”
李文彬哽咽道：“是。”放開雙手。高鳳翔道：“天又黑，不能另尋地方，隻於此地辦事為妥。”李文彬又應一聲：“是。”兩人見此地尚算平整，也算得開揚，左右有些樹，便就地掘了個坑，把龍八放進去。李文彬抓一把細土，緩緩灑在龍八身上，祝道：“龍兄，萬物生於土，萬物亦歸於土。你便安心去吧。”便要把土填回坑中，猛被高鳳翔按住手，聽高鳳翔悄聲說：“遠處有人！須輕些。完事了速離此地。”李文彬亦聽出那邊有人行走，再遠處已出現火光，知多是對頭來了。當下兩人輕手輕腳填了土坑，即時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