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彬下得樓來,見閑人站了四周隻作壁上觀。路上乞兒正逃得急,旁邊窄巷中又有乞丐抱頭竄出。遠處兩三個差人見了,飛奔過來。跑在前麵的乞丐轉了頭向城門處逃去,擾攘中見最後邊有個拄了根竹杖的年老乞丐帶著兩個年幼的卻走得慢,那綴尾追逐的差人如狼似虎的撲上,水火棍從後麵直敲過來,喝道:“打不死的賤骨頭,叫你們來搗鬼!”有兩個跑在前麵的一個乞丐轉了頭來要幫這一老二幼,被公差一棍兩棍,打得隻顧得護了頭卻再走不過來。又有差人飛奔而至,喝罵聲中傳出更響的哭喊討饒聲。李文彬急走前去,舉起雙臂接了差人打下的棍棒,口中叫道:“快走快走!”幾個差人正打得高興,忽見棍棒打不著乞丐,便驚奇停手。乞丐趁機沒命的向遠處逃。差人這時看清麵前是個農家子,不禁罵道:“你這小子大膽阻了老爺公幹,是活得不耐煩了?”一個年紀大些的見李文彬不驚不懼,剛才幾棍打下去,這後生居然若無其事一般,隻怕就不是普通百姓,便停手道:“奉縣太爺之令,驅趕乞丐。你若不是要飯的,便站過一邊去!”另幾個差人正詫異他一改往日蠻橫竟變得溫文爾雅講起道理來,卻聽得那邊空地好一陣紛亂,轉頭看去,見有同夥在那邊叫罵,遂丟開李文彬,一窩蜂趕向吵鬧之處。
那邊十幾個公差圍成圓圈,中間坐的一個倒似乞丐。李文彬離得遠些,眾差人又遮擋了,看不清乞丐麵目,隻聽公差正指手畫腳的罵:“餓不死的乞兒,怎的還敢進城?要老爺打斷你這狗腿不成?”“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不聽太爺的話?隻須看到滿城沒一個臭要飯的,爬也該爬走了,還大喇喇的坐在這裏?”“再不走,老子一棍下來,叫你今生今世吃不了百家飯!”李文彬想,乞丐被圍怎能走脫,且過去助他一把才好!急趕去,已見眾差人棍棒齊下,邊打邊喝:“天堂有路不不走,地獄無門要闖進來!老爺便送你上路!”“這一棍打你的腿,叫你不走;再一棍打你的嘴,叫你不……”李文彬見十數條棍棒此起彼伏,中間乞丐似沒有躲閃,更聽不到叫聲,心更急:“這般下去,豈不是打死了?該尋個空隙逃呀!”便從差人身邊直擠過去。此時差人個圈子倒鬆散些,棍棒起落也不再是興高采烈。忽聽中間那人說道:“叫你們頭兒來,我有話說。”一個公差兀自嘴硬:“你要見頭兒就可見著了?你是什麼東西?一個臭要飯的你以為你自己是老太爺?見著我們就是你的福氣了!”舉棍又打。李文彬已搶進圈內看得清楚,中間乞丐隻坐不動,棍棒下來,卻從他身旁偏落,觸地反彈極之急勁,直朝那差人麵上撞到。差人居然收勢不及,拚了命也握不牢棍棒,避無可避,張口叫的一聲“媽呀”之中響起“啪”的清脆之聲,棍棒正中他的門牙。差人丟了棍棒,雙手死死捂了嘴咿咿嗚嗚哭訴什麼。其餘差人都慌了,後退兩步拉大圈子,免被那乞丐施法所傷。
李文彬一走近去,有差人已亂罵:“誰叫你這賤骨頭來多事!”舉棍亂打。在四周一片驚呼聲中,李文彬一步跨入圈內,棍棒自打他不著,他也不理會發呆的差人,自對乞丐拱手道:“這位兄台請了。在下李文彬有禮!”乞丐見他一個粗眉大眼農家子弟打扮的青年,心中正奇怪,聽了“李文彬”三字,震了一震,馬上覺得年歲不對,又不知來人要做什麼,便也一拱手,懶懶的道:“倒是乞兒向人行禮乞求才是,怎得李少爺多禮了?不知少爺有什麼話要吩咐乞兒的?”李文彬看他頭發紛披,卻烏黑,半遮了的臉有剛毅之氣,不似普通乞丐愁苦,二十來歲模樣,鶉衣百結,懷中露出半截布袋似的東西。雖是話中有刺,李文彬也不計較,隻拱手道:“在下一個粗人,也不是少爺。隻是瞧棍棒無情,兄台又何必定要在此討生活?他們亂打一氣,易傷了受苦。卻不必與這般人嘔氣。”
乞丐聽李文彬說話甚是誠懇。留神看去,見他對著如此局麵毫不慌張,顯見是個會家子,兩眼有神,走動站立輕鬆隨意,竟看不出武功深淺,心想:“真是高手還是不懂事的傻大膽?”口中應道:“乞兒走四方討口飯吃,未見有全城不準討飯的呀。雖是兄台好心關照乞兒,又怕差人認不得兄台,棍棒照打呢。莫非兄台也有心做乞丐不成?”
李文彬道:“但求兩餐,不偷不搶,卻不犯法。此地既不容人,便往別處走走。如在下也不過是要往西去而路過此地。天下甚大,難道別處便無容身之所?”
乞丐見李文彬隻是相勸,也認真了些,說道:“兄台不嫌要飯的窮,替老弱乞兒遮擋棍棒,真是多謝。不過此間事與兄台無幹,乞兒須得做完了事才會走。”
李文彬道:“兄台客氣了。天下窮人正多。若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哪還有什麼意思?在下覺得那事該當做的就做了,不需謝得。”心想自己卻也不知這乞丐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