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三與衙內想是都知道這乞丐乃是武功極強的高手了,這時什麼傲氣豪情全丟到爪哇國去。衙內手中握了劍,隻是發抖,兩隻眼頻頻看了還在互相吵鬧撕打的家奴,顫顫聲說:‘蠢材,還不回去幹事!’有幾個聽了醒悟,停得了手,看乞丐像不留意了,飛逃回衙門求救。乞丐忽開口道:‘搬救兵也救不了你們的命了。’這話說得澀滯,不如常人流暢,便更可怖。許老三說:‘前輩是哪一位?怎的找上了小人?小人本是要回避的,前輩不準,不知小人哪裏得罪了?’乞丐道:‘你沒有得罪我,我也不是你的前輩。有女人心愛你,你怎的殺了她?有女人心愛你,你怎的還嫖妓?’慢慢轉了頭望著衙內,說:‘我聽得多了,你兩個都不是男人。’衙內聽他這般說,便伸手指著後邊妓寨說:‘我我我剛從那裏邊出來,你過去問任一個人,看我是不是男人!若她們說不是,便由得你殺你剮也無怨言!’乞丐道:‘我說不是就不是,還用問什麼人。你有怨言也無用了。你兩人手執兵刃,是要打斷我的狗腿嗎?’許老三忽然跪下磕頭道:‘小人知錯了,但求前輩放過小人!’把刀丟在一旁,邊哭邊說:‘我殺了她,心中也悔呀,卻救不了她,隻好自首,把命來抵了。小人心想女人死了,小人也隨了她死去罷。小人心痛呀!’乞丐定定的看他,忽說:‘救不了她,自是心痛。我也救不了她自心痛,卻不知她的心痛不痛?不痛卻又如何要寄書於我,若痛卻又如何耽得這般長久,要俟諸來世呢?我是不能不痛,你卻是一刀殺了她卻胡說心痛。你們兩個奴才從那門裏出來,一臉淫邪,怎會痛了?我是不會放手的。’聲調仍平板古怪。遠遠觀看的人見了許老三跪下哭求,便明白剛才他的馬匹後退,實是見情勢不對,要搶先逃命。
“衙內道:‘他殺的女人,卻不是我。’乞丐道:‘你害的人還少嗎?’一伸手,向衙內身上抓去。衙內連忙揮劍去遮格。眾人隻覺閃一閃,卻是許老三趁衙內動手,猛然拾起地上的刀,也不站起,就這般跪著縱身前撲,一刀朝乞丐的腿上掃去。這一下甚快,眾人都隻‘呀’一聲驚叫,還來不及想乞丐是否傷了,便聽得‘蓬’的一聲響,一個人飛到空中,‘啪’的一下掉下來,口噴鮮血。仔細看時,正是許老三伏在地上掙紮喘氣,刀雖仍在手,卻是軟綿綿的搭在地上。”
李文彬聽得入神,插話道:“這許老三奸猾,想等救兵不及了,便要趁衙內先動手時乞丐分神之際才打乞丐一個手忙腳亂。這乞丐是什麼人,這般厲害?”
時習之道:“當時眾人驚呼不絕,許老三倒地不起,隻是吐血。乞丐一伸手奪了衙內的劍,‘啪’的一聲,竟把劍折斷了,說了聲‘破銅爛鐵’,隨手丟在地上,雙眼死死盯著衙內。隻見衙內晃了一下,兩下,便往地上倒去。想來是嚇破膽了昏迷過去。乞丐不容他落地,伸手拿了他,再邁一步,把許老三也提了起來,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均是昏迷不醒的人。他看看左手中的人又看看右手中的人,忽呆呆的笑道:‘看誰個的狗頭更硬。’把兩人的腦袋用力一碰,遠處眾人聽得‘嘭’的一聲脆響,乞丐又道:‘倒還硬,再碰再碰。’眾人已心慌,聽得這一次響聲更大。乞丐忽地一揚手,把兩人丟在地上,說:‘兩個蠢材,這便碰破了頭,真真無用。’猛然放聲大哭,且哭且訴:‘我這就殺了他為你報仇,你冤情已伸,也可安心去了。我的冤情卻是永不得伸,永無可解之日。誰個說的呀,若撇不開,便是苦了。我又怎撇得開,又怎撇得開?苦呀!’手上用力,隻往地上那兩人拍去,便見鮮血從兩人口鼻眼耳中湧出,流得滿地都是。眾人見他已是瘋狂,場麵又極詭譎恐怖,忽地一齊大喊一聲,發足狂奔,四散逃去。鄰近的急急關門。剛剛還圍滿了人的地方,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隻剩下一個瘋丐邊哭邊拍打地下兩個不知死活的人,鮮血滿地,也染了那瘋丐一身。隻兩匹馬卻戀著主,仍舊站在旁邊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