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習之見李文彬聽得滿臉疑惑,知他摸不著頭腦,便說:“牛兄也太急了些。此事說來雖是話長,不過既已說起了,在下就從頭給李兄弟說說吧。這些事,哎,誰都覺得這世道,哎……”
牛秀田低聲說道:“這世道亂了,又有什麼難說出口的!別看你我今日手中尚有兩個錢,日子尚捱得下去,保不定明天便家破人亡!最易的是他們來指了田產家宅說開礦,還不是一切立時化為烏有?他們搶得別個的錢財,自也搶得你我……”
時習之忙攔了道:“別說這個了。‘人為刀砧,我為魚肉’,做百姓的從來如此,不說也罷了。李兄弟,你是路過此地,也見這裏三街六巷是一樣的熱鬧繁華,那邊鍾樓鼓樓都有不少日子,這裏又得河之便,幾百年都是個堂堂正正的縣城。鄰近四鄉自多有貧窮鄉人,在村中混不飽肚子,到城裏來討生活,也有就此立下了腳跟的。年初時候,便來了一對年輕夫婦,鄉下人,男的說是姓程,自言家鄉歉收,跑到城裏來了,便租住在舊城牆腳下的屋子裏。剛才說了,這種事多了。隻是這兩人之中,女的有幾分顏色,男的卻遊手好閑四處胡混。兩人住下不久,便經常的吵鬧。這左鄰右舍都是窮人,窮人家為錢為糧爭吵還能少得了?初時鄰裏也不曾留心。後來聽得多了,有人便聽出那婦人說那男人拐騙了她,要告到衙門去。又聽男的說是女人硬跟著來,若是拐騙,還不把人賣到煙花巷裏去了?這兩人雖似夫妻,其中卻有古怪了。住的日子越久些,左右都熟絡了,聽那婦人說,她原在那邊鄉裏,家中是薄有田產。父親作主已給她訂了婚,許的是鄰村的張家大兒子,聘禮也送來了。怎料父親忽然得了個急症,幾日間已是滴水不進。救治一番,終是死了。她既無弟兄,母親又去得早,諸事便由她叔父主持。喪事辦完,她忽然聽說叔父竟把她許給了遠在雁北的一個朋友做媳婦!如此豈不是一女嫁二夫?她急急把此事與家中使媽商量,說是要拿個主意,實是要使媽到鄰村去知會張家,快些完婚。李兄弟,我們旁人聽了,便知這做叔父的如此做法大是不妥。見利忘義,哦,是忘親,把親侄女嫁到千裏之外去,雖貼一些嫁妝,但屋舍田產豈不是就可占為己有了?自己兄長就隻一個女兒,至親骨肉,怎的就讓那些錢財蒙了眼蒙了心?
“據那婦人與鄰裏說,那一日,一個男子來了,自說便是張家的大兒子。雖是從未見過麵,但既說得出名字,又說得出訂婚送禮諸般事項,她便信了。聽了這男子的話,收拾了金銀細軟,急急跟了這男子走。走不多遠,便上了租來的馬車,又走了許久,便到了這裏。她問丈夫為何到城裏,丈夫說是怕她叔父刁難,所以到此暫避一時。起初她還相信了,後來見丈夫不務正業,隻謀了她帶來的首飾細軟去吃喝嫖賭,心想父親斷不會把自己的終身托給這種人,心中便疑惑。追問之下,才知這男子全不是張家的兒郎,卻是家鄉附近一個讀壞了詩書的浪蕩閑漢,不知怎的把她家的事打聽得實了,從中誆騙了她。她自己如此跟這漢子到了這裏,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本來家中人口失蹤,便當報官追尋。但她那叔父自是巴不得她不見了。想這些鄉間有些家財的女子,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騙得離了家鄉,到了這裏,便說不清東南西北,沒腳蟹一般,隻得苦混了。說起來,也是個苦命的女子。
“這女子恨了現在的夫婿,便合著要生出事來。我們這裏有個叫許老三的,生得一副好皮囊,人是高高俊俊的,練過幾年武,常說些為人敢作敢當義氣為先,幫朋友不怕兩肋插刀的話兒,便很哄得人。往日間在窯子裏出沒,竟是很得那些姑娘的歡心。不知怎麼一來,便在嫖院時結識了那姓程的男子。一來一往,成了好友。姓程的便帶這許老三到家飲酒作樂。混得熟了,左鄰右舍便見這許老三有事沒事也來找姓程的,無論男人在不在家,許老三都坐得長久。這後來人們才回想過來,這許老三來得多了,那女子便漸漸的有了笑臉,隻兩人在屋裏時,時常就聽到笑聲傳出。那時就該出事了。眼見得許老三是貓兒聞到了腥味,婦人是輕易便入了套子,迷上了許老三了。以此想來,那她被姓程的在家鄉騙出來也不是難事了。隻這男女勾搭成奸,戀奸情熱,便害了原先的男人,這事還不是常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