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彬見下山之路不似來時上山般陡峭,知道走的多是山的另一邊了。嶽連山順了山勢而行。山坡漸緩。如此走了約有三個時辰,回望已覺峰高入雲,兩人便到了山下。嶽連山放下李文彬,說道:“好了,剩下的路你便自己走去。”李文彬見周圍清靜,不見行人,聽嶽連山說話,急忙應了一聲,卻聽嶽連山又說:“北麵遠處便是嘉峪關。你小子當知道嘉峪關吧?唔,知道就好了,你小子就當明白要這麼走到朔州,不到半路便一定嗚呼哀哉了。”邊說邊從身上摸出幾錠銀子來,“你小子莫推三搪四。老子知道你包袱中有些銀子。這是老子給你的,算是你肯陪人說話,老子高興了打賞你的。你敢不要?你再說老子便扔了!你以為老子的銀兩會隨便送人嗎?路上自有用得著銀子的時候!走吧走吧,老子日後或去尋你。”說完,也不等李文彬答話,已轉身離去。
李文彬拿著銀兩,看嶽連山隻閃得一下兩下,已不見了蹤影,自己真來不及再說什麼。他呆呆的站在那裏想:“就算是大聲呼喚,嶽老前輩聽到了,也未必便肯回來聽我說話。老前輩自與我們常人不同。聽郭大叔說話的意思,嶽老前輩脾氣古怪。卻倒也不怎麼覺得。”邊想邊把包袱解下打開,把銀兩都包好,收拾整齊,信步向前。
此處乃是一條山溝。看祁連山正在溝南麵,這邊便覺山勢也沒有那般高峻險阻,亦不見冰封雪罩之狀。李文彬順山溝而入,看兩旁山峰挺拔,人便在山縫中行走,仰頭上望,也覺山極巍峨,一峰連著一峰,山壁雖有些緩的,有些卻是刀削也似的直,壁間時有怪樹斜生,更顯出雄奇險秀。隻顧得抬頭久望,頸也有些痠了。他用手在頸脖上揉揉拍拍,繼續前行。卻終是碰不到人。清靜之中別有佳處,溝內是林木蔥蔥,雖到八月,仍是生機勃勃,不似雪山上枝葉飄零。沿途溪流不斷,水聲潺潺,若不是兩邊高山夾峙,便要以為是江南景色。如此山雄景秀,更另有一番氣象。李文彬一路行去,便見山壁之上,有些洞窟,似是人工開鑿。初時所見零星,也不在意,越行竟所見越多,心中便想:“終到得有人煙處了。”再順路轉去,前麵越見開闊,見有人來往,漸顯得熱鬧,且周遭建有宮樓、大殿,想來是道觀佛寺的所在,往來的人多是到此燒香禮拜的善男信女。
李文彬鬆了一口氣。此處人多,租一輛馬車東去當非難事。這時他順道而行,在人叢中打量。但見這一處人更見得多了,在各處佛洞前禮拜念佛,亦有在佛寺上香。衣著光鮮、呼童帶婢者有之;粗衣葛布、老幼相扶者亦有之;甚至少鞋缺履、鶉衣百結者,在別處便被視為乞丐的,也一般在此口誦佛號。李文彬見此地建有古佛大殿,太子寺,天橋,道觀等數不勝數,知西域一帶,千百年來人多禮佛,皇帝抑佛怕也抑不到這裏來,隻是不知此地是什麼所在卻不妥。他尋了個麵相和善的老人家,陪了小心,便打聽這裏是什麼佛地勝境。那老者隻驚訝得盯著他看了好半天,確信他初來乍到,真是年幼懵然無知而非有心冒犯,才開口告訴他:“此處不是通衢,來的便是專程禮佛的了。看公子乃是遠道而來……幸得公子問著小老兒了。若是問了旁人,隻怕就要怪公子無向善之心,忤了佛祖之意。公子,此處乃是文殊山萬佛洞,自晉代禮佛以來,至今已是一千多年,佛光常在,佛燈長明。周圍一千幾百裏,任是誰人都到此間禮佛。此乃頭等大事。公子已經見到了,文殊山得天獨厚,乃文殊佛祖選定的無上聖境。千年下來,佛洞佛寺是隻添不少,眾人禮拜,一年三百六十日是無有虛夕。若到得佛誕佳期,又或有開光盛事,八方信士,雲集而來,我文殊聖地真是人湧如潮,一片向善之聲!公子,你老多住幾日,便可知小老兒說的話隻嫌不夠,絕無半分虛妄。”
李文彬聽得明白,連連多謝,別過老人再往前走。他也就不再留心旁人禮佛之事,隻在意往來的空馬車。馬車雖是有不少,卻多是載了人來,又已講好了要載人回去的。李文彬尋了許久,問了十數人,竟無一輛馬車肯往東行遠去的。李文彬想此地東去朔方,怕會有三千裏路,若自己行去,真個是猴年馬月也到不了。一個弄不好,身上傷患又再發作,那就不可收拾。一時心下有些張皇。那些馬車夫見他心焦,有個便說:“從此處北去嘉峪關,不過百十裏地。那邊商鋪客棧都多,或會有人肯載了公子遠行。公子可思量思量,若先到嘉峪關了,再作打算也容易。”旁邊便有人附和,說若在此處實難有人肯趕千裏遠的路,公子宜早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