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隻見老婦人真的睜開了眼,默然望著李文彬,忽然開口說道:“你醒過來了,比我原想的要早。隻怕已在心中罵了我幾百遍了。”語調平淡,聽不出是喜是怒。好一會,又說:“比我想的醒得早便不對頭。人又蠢。我那蛇兒居然怕了你這小子卻是古怪。嘻嘻,我就看中你古怪。若是什麼都對了來我這裏幹什麼?既走得了這第一步,便好了,我便讓你走下一步。”李文彬隻覺她笑得古怪勉強,想:“我有什麼‘古怪’?又有什麼‘好了’?你才古怪。你要怎麼做也隻能由得你。”幹脆閉了眼睛不看。
老婦人似知他心中所想,說道:“呸!小小年紀隻得個臭脾氣,全無見識。嘿,不過也真算得少見,幾乎算得是奇珍異寶……嶽老兒今番也算有點眼光,肯來求我!”一邊說一邊伸過手,把紮在李文彬身上手上腳上的長針逐一轉動,口中念念有詞,也不知她說的什麼。那些鋼針經她一動,李文彬更覺說不出的難受,死死咬了牙不肯示弱。老婦人把一些針再紮得深些,一些針又拔出少許;一時似隨意撚動,一時又全神貫注。李文彬知道全身穴道皆為人所製,便是任人宰割。單單隻說手足這般被針插著就恐傷殘難免。他跟阿公學藝修煉內功,認穴乃是入門功課。此時也不用去看,便知道手足各穴為針所刺無一遺漏,連食指商陽穴、虎口三間穴、關節處陽池穴、頸肩附近的天鼎穴、肩中俞穴、尾指少澤穴以及承山穴、環跳穴等等都插滿了針,並隨著那老婦人的捏拿轉動,一陣一陣的麻痹酸痛直鑽入心來,越演越烈,隻難受得幾欲狂叫。
模糊之中似聽得老婦人道:“你已可以叫得出聲了,又為何不大聲呼叫?居然便硬生生的忍住。怪不得嶽老兒肯帶你來。那嶽老兒一貫自以為是,今次倒……你這臭小子既然要顯得硬氣,,就再熬一下。”說話間她轉過身來仔細查看照著李文彬手足各穴道,邊看邊喃喃說道:“深些將如何?卻是從未試過。隻怕從此便成廢人……本好好的,偏又引狼入室,又不知如何將其引歸正途……哼,真是蠢材!不過利弊之間也難說,雖是糟蹋了好東西,但也不算一無是處……這幾針可漸次淺些?”聲音忽大忽小不甚清楚,李文彬全副心神隻留意自己各個穴位上的針正轉動探究,似一隻手掌罩著自己全身。這時他一雙眼竟不能閉了,隻能大大睜著,眼見得老婦人坐得遠,她的雙手卻是從幾丈外伸了過來在自己身上推摩捏撚,隻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咬緊了牙關不做聲,心中隱隱奇怪:這地方忽然間便狹小了些?
李文彬呆呆看著老婦人持著高高一枝明燭伸來,雙眼如有光芒,俯近來把自己身上各處穴道上的針都查看一遍,便轉身揚手把燈一丟,那燈燭飄飄蕩蕩飛回壁邊,自去又閉目養神,李文彬隻驚訝得似乎連痛楚也覺減了幾分。時間在寂靜中過去,李文彬漸覺各穴道已不似初醒時那般難受,而眼前似光陰交替,忽明忽暗,漸漸燈燭不見而亮光更盛,一似外麵的陽光映照進來,人漸平靜,發現自己是置身於一個不大的房間之中,藥味濃鬱,老婦人幾乎便是坐在自己身邊。
聽得老婦人道:“你這小孩兒這麼一來,便耗去了兩天兩夜……”李文彬吃了一驚,不自覺跟著說:“兩天兩夜?”老婦人“哼”了一聲說道:“這事嶽老兒哪裏安著好心!他叫你來,原就是要看我的笑話,設個難題叫我出醜!幾十年來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他明知我老婆子會遭蛇兒反噬,任誰都能暢通無阻的上來,便叫你來逞能!哼哼,還不是我這個老太婆把你拖上來的?既來了,老太婆也不管如何,把你脫胎換骨,讓你有機會從頭做起,叫嶽老兒知道老婆子的本事!以後須看你自己際遇如何。嶽老兒本事低微,諒他也不敢無禮!”
李文彬心中驚訝,實是難以形容,“隴右嶽連山”武功之高已公認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在這老婦人的口中,得到的竟是“本事低微”的評語!真不知眼前這位前輩的武功高到何等程度!不過說嶽老前輩帶自己來是處處與她為難,想來又似乎不太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