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連山道:“倒怪不得傷得這般重。老實告訴你,這大火不是老子放的。那閹賊馬堂帶了些太祖當年攻城的火龍來,實是要燒死老子。幸得這小子命大,有驚無險離了火海。若是老子要放火燒死他,哼,若是老子放火,哪能容他逃得出來!”
李文彬恍然道:“哦,大叔是投了錦衣衛才好去報仇……”
郭雲起道:“賢侄,你也知大叔的為人,怎會去做朝廷的鷹犬!這一身行頭,實是我殺了一名狗賊剝下來的。思量著有了這身打扮,易於迷人眼目,便於報仇,也就不妨當一當錦衣衛。隻是,賢侄,大半年前,你與阿公一齊失蹤,卻是到了哪裏?那天我回到家,雪妹子說因有人鬼鬼祟祟的追到保莊來窺探,當晚就不見了阿公和你,屋中又留下了血跡,可知不是你們自己平安離去的。雪妹子在天亮後上山,居然遇到前一天來查探的賊人!她認定是這些人逼走了你們後還要搜山,便與這些人鬥了起來。她自不是對手了。幸得遇到‘太白四友’,他們拔刀相助,幫雪兒打了這一場架,她才得平安無事。這小女娃兒恁大膽,想著要去找你和阿公,竟碰到這麼些江湖人物。賢侄,這冬去秋來,你怎的到了這裏?你一身本事,連大叔也瞞過了。”
李文彬聽說雪妹子竟一人上山尋找自己與阿公,冒險犯難,與那夥狠毒邪惡的賊人相鬥,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感動,但也隻得暫且按下千百個念頭,急急答話:“大叔在上,小侄的武功粗淺得很,隻是逃難上山才學的。出事那天一夥惡人先來打探,雪兒姑娘與小侄是一起見到的。雪兒姑娘武藝高強嫉惡如仇,總是關照小侄,小侄真是,真不知該如何……”正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見郭雲起神情黯然擺手無語,知他心緒不佳,即停下不說這些,接下去說另一個話題:“大叔,不是小侄當初大膽隱瞞來曆,實是另有苦衷。小侄是祖輩住在淮北那邊普濟寺街的,一年前有太監來開礦,實是查抄了小侄的家。家父早被打得重傷了,小侄與之相爭,又被錦衣衛鄭如虎拿了解官。天幸得王棟大哥路過普濟寺街,出手救了小侄,小侄才知道家破人亡,父母雙雙去了……後來大哥送小侄到阿公處。想是小侄時乖命蹇,不能過安穩日子,又教一班惡人尋上門來。那天晚上阿公受了傷,終能帶了小侄上山,走了幾日,尋了個山洞住下,再也沒有下山了。住了幾個月,阿公終因傷重,撒手西去,隻剩下小侄一人,想起大哥王棟住在臨清,便一路尋來,怎知道大哥已於月前被官府殺害!幸得嶽前輩相救,小侄才得遇見大叔。”
郭雲起一邊聽一邊點頭,心中卻知道這中間還有許多事情李文彬沒有說,或不便說。而他與嶽連山是到了臨清才見到的,那他一身武功便極可能是跟阿公學的了。看來俞浩然乃是真人不露相,李文彬跟了他幾個月已有如此造詣,可知他功力不凡。如此高手為了什麼緣故而隱居於保莊?不過種種事情實在不宜再追問,當下轉頭對嶽連山說:“前輩若容晚輩羅嗦,晚輩便把經過說一說。”
嶽連山道:“你且說說,老子便姑且聽聽。老子若聽得不耐煩了,便自走了,又有何妨?”卻對李文彬道:“原來你這小子是這般得叫王棟做大哥。怪不得武功全然兩樣。嘿,那王棟乃是你的救命恩人,他如此行事,倒也有點對老子的脾胃。可惜,可惜呀!”
李文彬猜嶽連山連說“可惜”,乃是因再也見不著王棟而生英雄相惜緣慳一麵之歎。郭雲起雖未明這嶽老前輩在“可惜”什麼,卻知道這般人物所思所做,所詠所歎,或與常人迥異,自是大有因由,自己是不能也不必妄加猜度的,當下便說:“晚輩雖得恩師垂顧,學藝多年,卻是資質平庸,武功低劣,隻在鄉間度日。去年晚輩隨師兄一同回山拜見恩師,再回保莊,保莊卻已是不複往日寧靜。文彬與阿公已是不知所蹤。小女雪兒把知道的都與晚輩說過了,晚輩又仔細察看了阿公屋中的情形。雖已是時隔多日,但鄉民都不敢到阿公家中走動,屋中諸物便沒有什麼變動。晚輩細查之下,知道這屋中曾有一場惡鬥……”嶽連山忽然問道:“那個阿公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郭雲起道:“阿公六十多歲了。此是村人敬重他的稱謂,大號叫俞浩然,清幽儒雅,有學問,時為鄉人診病贈藥,卻是一人獨居。他來保莊有二十年了。到去年文彬……”嶽連山邊聽邊沉吟“俞浩然”三字,此時揮手道:“且接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