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李文彬把“秋水劍法”中的一招“不辨崖渚”仔細參研,手中比劃了不知多少次,卻總是未能想通,一時覺似是而非,一時又似非而是,難得要領,終於停了下來,想:“我年輕識淺,如何能夠一下子便看得懂阿公留下的精妙招數?且歇一歇,吃些東西,再想不遲。”便伸手到放有食糧的罐中去,不料一摸之下,竟不覺有物,心中微微為之一驚,手已在罐底摸了個遍,雖是拿到了幹糧,卻已是最後一塊了。取出之後,內中再無餘糧。他急急再看其它壇罐,皆是空空如也。他輕輕罵了自己一聲“真是胡塗”。這一段時間為阿公守靈,且兼專心練武,再未想到其它,每日雖是吃得不多,但再無添增可食之物,時日一長,便總有吃完的時候。“這真是‘坐吃山空’了”。李文彬自嘲一句,心中明白,要到外邊去尋些野果,打些獵物之類才是了。
他吃完手中的食物,便朝洞外走去。到了洞口往外一望,隻見林中枝繁葉茂,已遮得幾不見天,時聞鳥雀和鳴,地上閑花野草亂長,看來早已是夏天了。心中道:“不知不覺,便在洞中陪著阿公過了三個多月。也是百日過了,不如暫且離了這裏,下山去找大哥。心腹間終有點悶悶的,也要大哥驅毒。許多事要請教大哥,真不能拖延了。”打定主意,便返回洞中收拾。這中間最要緊的是怎麼保管阿公留下的幾本書。他想到阿公多次提到,從祖師起,自己這一門武功極少在江湖上露麵,若被人知曉則後患無窮。因此阿公這些書本是不能讓外人見的,絕不能隨身帶了出去。如此秘要應收好藏好,毀壞了書本就是毀壞了阿公一生的心血。李文彬想來想去,終是在山洞裏挖一個坑,坑底架些枯枝,把阿公的書包了一層又一層,最外麵再用一塊不透水的油紙包裹住,才放在坑內枯枝上,用手按一按,覺得總算妥當了,便把土坑填好,又尋了一塊大石頭壓在上麵,既作保護,又可算個記號,想:“這個洞,這個坑,實是不易被人發現。先讓這些書陪了阿公吧。阿公須安靜歇息,不能讓人來打擾了。我下山辦完了事,若能再來,便是一邊練武,一邊陪阿公說話,也免得阿公一人在此寂寞。”
他把應用的衣物收拾做一包,換了衣衫,伸手摸一下頭上,頭發長而散亂,胡亂整理一番,卻是難以理好,也隻好由得未簪好的頭發紛披而下。自知唇邊頦下也有了些軟軟的胡須參差不齊,也不管它。穿上鞋,拿著包袱,站在洞中四望,見仍有不少物事堆在那裏,想:“刀劍以不帶為好。”便把刀劍放過一邊。看還有什麼事物應帶著而遺忘的,卻在搬動東西時找到了幾十兩銀子,原來是俞浩然作長住打算,帶了來預備日後下山購物用的。李文彬拿著銀子更知自己太不懂事,若是兩手空空下山去了,難道沿途行乞去找大哥不成?遂把銀子亦帶著,其餘物品一一收拾放好。要出洞了,又想到自己不知何時才能回到這裏來,便走到阿公安睡的洞口前,跪下來與阿公辭行:“阿公,我這就下山去找大哥了。你老人家庇佑我一路平安,助我得報大仇!”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走出洞口,移動那塊做門戶用的大石塊,把洞口遮蔽得嚴實,才放心離開。
林木茂密,枝葉蔽天。李文彬走了不遠,停了腳步回頭張望。他在這裏住了大半年,阿公又長睡在山洞裏,心中便有了牽掛,總覺依依不舍。見林中大樹橫遮斜擋,再看不見洞口所在,隱秘如此,雖可放心,但一想到阿公,又不禁一陣愀然。呆立良久,終於決然而去。
此時正值午後,林間幽靜,偶爾才聽得到一聲鳥鳴,竟也能傳出很遠,那邊便似有鳥聲和應,倒不知是山鳥求友和鳴還是山曠林空而回聲悅耳。又一陣風過,枝葉簌簌而響。李文彬小心穿行,仔細辨認出林下山的路徑。轉出林木較為疏落處,便循山腰而行,看見那邊山林,忽然記起那林中樹上靈異的大猴子。深冬寒雪,那猴子尚留林中,而今它更是活得自在玩得痛快了吧?李文彬想自己幾個月不曾出洞,上次與金錢豹狠鬥之後,還說會再去找它,今番下山,真不知要過多少年月才回得來。就算到時回來了,大猴子怕也遠離此山,不能再見了。不如現在便去看看,到底是一場朋友,臨走也須道別一聲。想到這裏,轉身走向那邊林子去。
繞山腰過去,轉上另一個山坡,再行不遠,見到那處記憶中疏疏的樹林,滿眼是枝葉招搖,與隆冬相比,已別是一番景象。他匆匆過了,走入密林,卻不見猴子在何處,心中有點奇怪:每次到此,猴子總是招呼的,今番卻不出來,莫非它真個走了?
越走越覺林密。經春複夏,樹木似乎都大了一圈,林間不似雪天時疏闊。正走之間,聽得頭上傳來熟悉的“吱吱”叫聲,李文彬心中歡喜,抬頭循聲望去,見猴子正蹲在大樹枝葉濃密處,對著他搖頭擺手,狀甚焦急。李文彬招手道:“喂,猴兄,下來吧。我要走了,這次下山遠行,不知何時才返回此處。以後不能來尋你玩兒了。”
猴子不理會他說話,不肯下來,仍是不停地揮著爪子,焦躁起來,伸長了身子,連腳爪子也用力亂蹬,叫得更是急了。李文彬奇道:“怎的今日這猴子全不是往日模樣?是認不得我了?”正在疑惑,忽聽得外邊不遠處“劈啪”一聲響起,連忙轉過頭去看,透過密密的枝葉,見到天空中有一道黑煙正在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