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浩然連忙還禮,說道:“齊先生何必多禮如斯?諸位謙稱晚輩,小老兒實在是當不起。你看我一個老秀才,耳不聰目不明,混混噩噩。在此久居,不要說現時的事不知,就連從前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每日裏就是上山拾點枯枝,回屋煮些稀飯,苟活餘年而已。平生所喜者,乃‘不聞窗外事,隻讀聖賢書’耳。實不知齊先生所言的貴長輩是誰個?又聽哪個說老秀才知道音訊的?隻怕是訛傳了。而且幾十年不見的人,想也難以找到。雖齊先生諸位不畏辛勞,怕也會是枉費了幾位的一番心血了。”
齊二聽了,心想:“說連從前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怕即是說知道我們因什麼事而來的了,六叔的話多有道理。”口中道:“老人家說的極是。幾十年是太長了些。想那時晚輩隻是小孩子,”他手指黃五,“小五子才一兩歲,那時三叔是時時的照看我們,和我們玩耍,常帶些糖果糕點給我們小孩兒吃。幾十年一轉眼就過去了。老人家,那時的事也就讓它過去了算了吧。晚輩幾個,隻想找到三叔了,一家人和和氣氣,共同做事,晚輩也可以得盡孝道。老人家,你說,這不是很好嗎?”
俞浩然望著齊二雙眼,柔和說道:“齊先生的話真說的好。似老朽年齒漸長,也總愛回想舊事。幾十年的往事,忘得了忘不了都罷了,總有的讓人喜歡,也有些讓人難過。齊先生不忘舊情,古風尚在,真是讓人敬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聖賢之教誨在焉。以眾君子尋親奉養之古道熱腸,取一點憐惜之情以及人之老可乎?此時夜色太深,吾亦疲乏,嗬欠連天,昏昏欲睡,誠失禮於諸位雅士了。我倦欲眠,諸君子是去留自便。若不嫌簡慢,就請在這屋裏一歇,明早再去尋找尊親。此間民風淳樸,鄉人多義,齊先生便說個所尋之人的模樣,便可請莊中人幫忙打聽了;齊先生。如此還合適嗎?”說著起身,雖是在問齊二,作勢是要走回裏麵房中。
齊二一邊和俞浩然說話,一邊仔細打量觀察,一雙眼隻在俞浩然臉上盯著。但因已是幾十年沒有見過麵,自己記憶模糊,眼前這老人總也對不上兒時所見的三叔的模樣。聽他說話對答平穩,眼神祥和,竟漸漸的覺得對方說話十分有理。望一下黃五諸人,見俱是垂首無言,自己便覺得對方說什麼都可以答應。忽的心中跳一下,想起六叔說過將出來收拾局麵,似乎清醒些,便即想到對方雖說的是“去留自便”,實質是逐客,應對不妥便不能再逗留下去了。齊二心念急轉:隻有認定他就是三叔,才能糾纏下去,拖得一陣,六叔也該來了吧。想到這裏,齊二“通”的一下跪在地上說:“方三叔,晚輩找您老人家找了幾十年,今晚才得如願。你離開我們大夥的時候,小侄還未有十歲,現在已可算是年近半百了。小侄是時時記掛著三叔,望三叔身體安康,望三叔平安歸來,望自己再能得到三叔的教誨。三叔難道就一點都不顧惜我們一班子侄晚輩了嗎?”他轉過頭伸手拉扯其餘三人道:“我們都跪下來給三叔磕頭,請他老人家回心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