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雨秋道:“晚輩孤陋寡聞,不知其事,正要老前輩指教。”
洪濟川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說道:“此事乃我大明一大隱秘,史家不載。想親曆其事之人則各傳說法,散落民間遂成野史,多語焉不詳,至於今日,更見人言人殊了。二百年前,我太祖高皇帝駕崩,傳位於建文。建文是太祖之孫,其父太子朱標已逝。然建文各叔父俱能征慣戰,各各擁兵在國,建文深不自安,遂用齊泰、黃子澄諸臣計策,削藩固位。如此一個一個削去,及於四叔燕王朱棣。太祖在日,常稱朱棣用兵之能,以為諸子無人能及。當此建文削奪之際,朱棣起兵燕國,聲稱靖難,是謂奸人在帝側,起兵乃除奸安帝也。三年征戰,朱棣攻入應天。時皇宮大火,建文帝趁亂離去,遠走西南。是時死難的忠臣節士也多,而追隨護駕之誌士良臣亦不少。朱棣登位,便是成祖。叔奪侄位,也知人心不穩,除了殺人立威以外,亦大力搜捕建文及其臣下。此乃去火抽薪之法,若獲建文,則無由複辟矣。是時有南京方孝儒諸臣死節。想那方孝儒,人稱忠貞耿直。那時成祖命他出頭擁戴,實是想以此收建文眾臣下之心。卻料不到方孝儒公然抗旨,語多逆耳。成祖以殺頭相脅迫,方孝儒不為所動,及至被誅滅十族,他也不改對建文帝的忠心,實不枉了‘忠耿寧海’的評讚。成祖未知建文下落,遍搜域內,終至尋到海外,便有後來三保太監下西洋之舉。卻是出洋才知波浪闊,海外廣大,豈能尋遍?三保太監七下西洋,俱無建文消息。成祖在位多年,隻是百般搜捕,俱無結果,得到報上來的,都是‘不知所蹤’四字。
“俱傳當日建文外潛,實有大內高手護持而行。這高手年歲大了,原是太祖的心腹衛士,追隨太祖起事以來,幾十年間都是忠心耿耿。當日太祖不起,遂托他照看建文。此人名聲不聞於外,而功力幾近通神。你想當時南京紛亂,建文貴為天子,豈易遠行?然有一高手開路護衛,險阻也就不算險阻了。而建文為掩人耳目,則已削發為僧。大約是三十年前吧,老朽曾到湖南,途經資水北岸,見一塔,上有聯雲:雲帶鍾聲穿樹去,月移塔影過江來。其境空靈,其味雋永。問鄉人,說故老相傳,百餘年前一老僧經此,多有異行。此聯不知誰人所撰,而有人建其塔鐫其聯以記老僧事雲雲。又南方兩廣地麵有寶華山寺,傳建文曾隱居度日,並書一匾額傳世,遂為寺寶。惜我凡人,未能一見,而寺中聯句則隱隱透出消息:‘秀出城南號寶華,翠微深處納僧家’。建文為僧日久,竟成佛性,相傳自撰一聯以抒寫胸臆:‘江水滔滔洗盡千古雄心,看閑雲野鶴,萬念都空,說什麼建業衣冠,秦淮煙柳;天風浩浩吹開八方塵翳,倚片石危欄,一關獨閉,要隻是二三糧黍,四五園蔬’。說是大徹大悟亦可矣,然由此亦透出消息,真心灰意冷,不作複辟之念矣。”
蕭雨秋對本朝之事亦略有所知,但此時聽洪濟川說起,心中不禁疑惑,實不知這老前輩叫自己來翻起這般舊事卻是為何。洪濟川已接著說道:“蕭兄弟想是不明白老朽如何提起這二百年前的事了。但後來江湖上流傳的一件事,卻又似乎與之有關。
“那是在好多年以前了,那時老朽比之蕭兄弟現在還要年輕得多。那時曾聽老一輩提起過武林中一件隱秘。從前傳下來,武林中有一神秘幫派,時隱時現,已逾百年……到如今已有一百五十年還要多了。這一派隱伏於西南一帶,極少到中原露麵。相傳此派最初為武林所知,是在三保太監下西洋後的某一年,大內高手幾十人蜂擁而出,追捕某人甚急。原來此人乃是那個神秘幫派中的一個重要人物,他武功既高,人又機智,那時本在京城幹事,知被圍追,施謀奮力脫困而去,一邊南逃,一邊發出求救訊號。該派中人得知消息,遂傾巢增援,與大內眾高手相遇於江邊城陵磯附近。本來江湖間爭鬥仇殺事屬尋常,但這是與朝廷相鬥,便大大的不同一般了。據說當日一場血戰,殺得日月無光,雙方高手傷亡慘重,也實難說是誰勝誰負。該派未死之人搶了同伴的屍首逃回西南,而大內高手參予此戰的亦是傷亡幾近,無力再追。此戰之前,該派少人知曉,但經此一戰之後,他們當然名震江湖,卻似又銷聲匿跡,不再在江湖露麵。此事是一參予其事之人傳出來的,怕是事關重大,便語焉不詳,隻在少數江湖高手間流傳。說來也是,若非城陵磯一役,世人有誰知江湖中有這一派存在,而且勢力竟是如此雄厚?聽說他們的令符,就是一件龍形飾物。不過是否與蕭兄弟帶回來那圖一樣,外人就不知道了。不過卻也不再聽說什麼別的幫派有龍形令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