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浩然知他老實,暫不會懷疑自己會武。但這一下也算露了一手功夫,須打消他的疑惑。不過俞浩然原也要李文彬逐步領會武功,最好是讓他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練武,便不會隻為報仇但求速成而舍本逐末,當下說道:“文彬,我有幾步跑跳縱躍的法子,是幾十年上山采藥四處行走時時用到的。有時遇到溪澗,便跨了過去;有時藥物生在峭壁上,我也要躍上去采了下來。如果你要學,我就教了你吧,上山打柴必用得著。以後你要練武,也要體魄強健,身手敏捷,會得跳呀躍呀,學武就快了,腰力腿力也會強些。”李文彬大喜道:“我學我學!阿公,你老人家這就教我吧!”
俞浩然見他歡欣雀躍,心中也喜,道:“去找塊空地便可練練。”兩人再往西行,翻過一個山頭。這裏林更深幽,境更靜寂。俞浩然留意細聽知再無旁人,便對李文彬道:“我行走跳躍一次,你看仔細了。”李文彬應道:“是。”睜大了眼留神觀看。隻見俞浩然跨步而出,走動也不算快,一步向前,一步向左,忽再向前,忽又轉右,有時隻似緩行移步,竟不足一尺;有時又縱身而起,飛躍不止一丈。身形飄然,姿態優雅,轉折自如,揮灑靈動,常在極急促處極不可能處往返,進退之間變化莫測。李文彬看得入了迷,呆呆的竟連喝采也忘了。俞浩然走了一遍,停下問道:“文彬,可看得清楚?”李文彬才似醒轉過來,深深籲了口氣說道:“阿公,我隻顧看你老人家走得好看,竟記不得……阿公,這麼走路怕是神仙……那個留下的吧?聽故事說‘仙風道骨’怕也比不上阿公。”俞浩然聽了不禁笑起來,說:“神仙的事可能亂說的?文彬,你看這一遍,記得多少?且依樣慢慢走來我看。”
李文彬應了,上前兩步,默想片刻,自覺開頭幾步還是記得的,以後頭緒漸多,前轉後躍的難以記準,便說:“阿公,我走幾步,想到的再走,行吧?”俞浩然頷首不語。李文彬便學了阿公剛才的樣子,向前一步,向左一轉,記得跟著就是大轉身向右,便欲依樣葫蘆轉跨右邊,卻不料心要腳轉,已顧不及適才身子後仰,現在上半身還不曾轉得過來,右腳便已伸出,“哎喲”聲中,人便直跌出去。俞浩然早已有備,扶住他問:“沒有扭傷了筋骨吧?”李文彬站好了,周身摸摸扭扭,說:“沒事沒事,不知怎的會摔一跤。地上又沒石頭土坎,真蠢死了。”俞浩然道:“你看我走得不快。我是要你看得清楚,練熟了才能逐步快起來。來,文彬,坐下了,把你記得的走法在地上畫一畫,且看有沒有記錯?”李文彬依言拾起一根枯枝,蹲在地上畫那步法進退,畫一點算是人,一條線算跨一步。如此這般邊想邊畫,開頭五六步畫了出來,想片刻,又畫了三步,想再畫,卻又停下,說:“阿公,我記得這些,可有錯了?”俞浩然道:“不要緊不要緊,有記得的再畫出來,錯了也不要緊。”李文彬於是又畫了兩步,思量再三,終是停了手。
俞浩然知他約記得十步,已算不差,說道:“這頭四步,畫得不錯,”指著地下的劃痕,“這裏次序錯了,這一步是往右,你也記錯了的。能記得這些,很好。我再走一次,你要看清記牢了。”展開步法,慢慢的又走了一遍。
李文彬今次全神貫注看著阿公走完,又閉了眼想了一會,張開眼說:“阿公,我記得十二三步,再後麵的就記不真了。”俞浩然說:“好,你就把這十二三步走一遍。”李文彬站起來,慢慢地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的把這十來步走了一次。俞浩然道:“大致不差,你從頭走來,我給你說一下。”
李文彬又從頭開始。每走一步,俞浩然都叫他停下,詳加解說,或是糾正他姿勢上的不合之處,或是指點他行走時呼吸之法,或是傳授他兩步之間轉折奧妙,總是逐一分說。這一趟十幾步走完,竟花了大半個時辰,李文彬已覺得疲勞。俞浩然說:“今天走到這裏,你要牢記這十幾步走法,多加練習。這也和我曾講過的,須不讓旁人見到,也不可與旁人說起。這倒不是阿公古怪,理由須日後一起跟你說。你知道不能講不能叫外人知曉就是了。”李文彬點頭道:“是。不讓人知,不讓人見,隻在無人處練習。”俞浩然道:“正是如此。以後我要看你練得如何。平常時光,你心中想著怎樣走這步法,記得更熟也有用處,就如學寫字,描紅臨摹有用處,會得讀帖也有用處。你熟了前麵十步,我們再練後麵的。唔,今日也已不早,我們回家去吧。”
兩人翻山往回走,來到剛才砍柴處,收拾枯枝敗葉,捆好了,李文彬背著柴草,與阿公一齊返回家中。
晚上讀的是唐詩。李文彬小時候也熟讀過幾十首唐宋詩詞,長大後忘了大半。此時再讀李白杜甫等人的詩篇,俞浩然又略作講解,倒也津津有味。讀到李白《靜夜思》,“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一下想起自己小時候光景,直覺得難受。俞浩然見他分神,問:“文彬,又想到什麼事上去了?”李文彬回過神來,答道:“我一時分神,請阿公不要生氣。我小時候在家,母親也教我讀過唐詩。這‘床前明月光’自小就會。現在又讀它,便想起從前在家情事,想起父母。隻是,隻是不知何日才能為父母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