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浩然輕功卓絕,轉眼已回到保莊。農家愛惜燈火,晚飯後天才入黑。俞浩然點亮油燈,對李文彬說:“文彬,我們要讀書了。你學過《四書》吧?”李文彬道:“阿公,我小時候讀過《三字經》,後來先生教《大學》《中庸》,其餘也讀過些。隻是我貪玩,又想學武,卻是什麼也沒學好。”俞浩然道:“學武之事,要等機緣,碰巧了,就在眼前。‘有緣千裏來相會’,別笑呀,這個‘緣’字倒不一定說是月老赤繩呢。學武的事急不來。若讀書立馬就可以開卷了。若應試,要做官發財,不讀《四書》不行,皇上定了下來,不讀它討不了出身。本來麼,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也不錯,但你看有幾個做官的行仁義?官場中不是流傳這麼一句:‘兩袖清風,天地不容’嗎?幾十年前海瑞海大人廉潔自律,便成了眾人眼中的怪物!可見慣例做官就是發財。有個新官上任,向人討教如何能有個好名聲,有人獻計說,不難不難,隻須第一年兩袖清風,名聲自有了。官兒不悅,說那吃什麼?那人袖子一揚做個手勢道,以後就是白花花的銀,黃燦燦的金,金風銀風盡納入兩袖之中。官兒長歎道:‘主意好是好,隻是我寒窗十年容易過,清官一載卻難捱’。嘿,似這般讀法,不讀也罷。我們讀別的書,《四書》暫可不讀。”起身入房取書。
李文彬聽阿公說“寒窗十年容易過,清官一載卻難捱”、“金風銀風納入兩袖之中”幾句,隻是想笑。卻見阿公已拿了書出來,伸手接過,聽阿公說道:“先讀這幾本。莊周夢蝶的故事你也聽到過吧?這一本《莊子》就是極好的文章,須得讀熟背熟。這一本……”俞浩然指著另一本書才說得幾個字,忽聽得外麵響起急促的敲門聲,伴著有人叫道:“阿公!阿公!我家狗蛋肚子痛得不得了,滿床打滾,請你老人家快些來看看!”俞浩然即應聲答道:“我馬上來。你不用慌,現回去燒些水備用,我拿些藥物即到你家!”門外便響起急急的腳步聲,那人已趕著回家了。李文彬問:“阿公,這……”俞浩然擺擺手,自回房內拿個小箱子出來,說:“我房中卻亂,你不可進去,自看書便了。我到邢家看看。”李文彬不放心阿公夜晚外出,說:“阿公,我和你一起去,夜間路不好走。”俞浩然道:“我已慣了,今晚你在家看書為好。”說完,出門而去。
李文彬關好門,打開《莊子》來讀。首篇是《逍遙遊》:“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讀了一兩頁,好像也明白其中說的神奇事物,卻不知有什麼道理。翻得幾頁,見有《大宗師》字樣,讀下去更不明白。心中說:“且讓我取另一本看。”放下《莊子》,拿起旁邊那薄薄的一本看,上麵沒有題寫書名。翻開首頁,見上麵寫著一首詩:“南北驅馳報國情,江邊花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手抄的字跡靈動遒勁,看上去極是舒展。再翻一頁,見裏麵的字也都是手抄的,書中講的是行軍布陣訓練士卒的方法,其中又繪有些畫圖。一路看去,卻見“鴛鴦陣”三字下,又有“兩儀變陣”、“三才陣圖”等字樣。各各畫了圖。“鴛鴦陣”圖旁寫著:“陣十二人,首一人居前為隊長,次二人左右夾盾,再次二人夾枝兵,又四人夾長矛,再二人夾兵,末一人為火兵居後,專事樵蘇。偏則伍之,兩則什之。始為五行,分為兩儀,變而為三才。其數分明,其步合宜,其器互援,其勢互張,攻距擊刺相應。出方陣,變圓曲,中以正,翼以奇,坐作進退,鹹入矩度,金鼓節奏,軍容整肅,真有蛇鳥風雲之狀。”李文彬對中正翼奇種種雖然不懂,但知道說的就是布陣打仗便有興致。又看下去,有說得淺白的,有一些是全不明白。如此直翻到最後一頁,見又是一首詩,寫道:“擬樂府:戰河陽,逆賊僵,古稱唐將奮鷹揚。今聞戚虎心膽栗,掃蕩妖氛特瞬息,萬民盡喜躋壽域,試問康衢誰之力?方知名將功第一,何羨當時李光弼!戚公來戰勝,先聲播眾宇,戚公至慰卻,來蘇如時雨。君不見,郭令公,單見虜回紇,羅拜無敢侮。”李文彬知道郭令公就是唐代中興名將郭子儀,那是小時候聽說書知道的。這詩中稱頌“戚虎”“戚公”,必是說的戚繼光將軍,拿郭令公與戚公相比,是頌揚戚繼光將軍的詩作。他想:“倭寇稱戚將軍為老虎,這冊書想是戚將軍的書。等阿公回來,請他講解,現今須多看幾遍。”又從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