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馬》二:驟雨(1 / 2)

這邊的老母親已經產生了迎接死亡的念頭,但是薑子良倒是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他畢業之後就跟著那個叫永德的男人倒騰野味,雖然冒著風險,但是收入相當可觀。

“我媽就喜歡這一口,我爸活著的時候曾經也是個獵人,那時候我們就守著大山呢。”薑子良說起他的童年自然是有很多美好記憶,但是如今這種緬懷並不單純,那些野味在他腦海中早就變成了錢,他多遺憾自己當年守著金山銀山卻沒有這樣的好時機:“唉,我晚生了幾十年。”

那個叫永德的男人聽罷總是笑:“我弄這些東西,但是自己從來不吃,真不知道那能有什麼好味,人們慣愛吃個新鮮,假期越貴總覺得越好,其實想想最好吃的還是雞鴨魚。”

“永德叔,你沒吃過咋能說不好吃,就光我家店裏的就賣得那麼好呢,賣進大飯店的多少價你心裏也清楚,不好吃,能賣得上這價錢嗎?”

永德叔總是對此嗤之以鼻:“嗬,那都是有錢燒的。”

薑子良不太明白為什麼他會做著這一行還否定著這一行,許久之後他習慣了,也想明白了,說白了就是為了混口飯吃,你不昧下某些心腸,說不定自己都會有點瞧不起自己。

胡永德年紀是大了,人也愈發囉嗦,他們開著小貨車去帶貨的時候,兩個人兜著夜風走在公路上抽著煙,他也總愛絮叨家裏的事情,說如今他們一家身體都不太好,做到明年就不做了,往後這一條貨源就都交給薑子良幹。

“永德叔,這兩年賺的愈發多了,不幹了多可惜。”薑子良已經走慣了這條盤山路,多少年的往返,他們賺的就是這份錢:“您還年輕呢,幹個五年沒事兒的,我開車,你怕啥。”

胡永德把煙吐向窗外,繚繞的煙霧並著夜風,很快就散了,他還沒說話就先咳嗽起來,趕緊拿他的保溫杯飲了一口水,平息了咳喘之後他就笑:“唉,你也看見我這身體,四十多歲的人還不如人家六十多歲的好呢,反正子良,錢賺再多沒個夠,閑了多回去陪陪老娘,攢點錢就別幹了,你是大學生,工作也好找,踏踏實實的消停過,得了。”

薑子良一聽也笑了,他把車速減慢避過了一條溝壑:“我要是真坐辦公室,五年也賺不回這一年的錢呢。”

“我年齡大了,就覺得,找個正經營生也不錯。”他這麼說罷,倆人就沉默下來了,夜路漫長,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聊而已。

胡永德當然不敢說,他不幹了,人家還幹呢,話說多了讓人家心裏犯膈應,沒得說他心術不正。可是這些年他家裏是攢了不少錢,可是小災小禍總是不斷,當年老娘再世的時候天天抱怨:“就是你幹了這樣的營生,得罪了山裏的神仙,才把小冰生成了這樣。”

是啊,女兒生下來腿就是殘疾的,這都快二十歲了,行動也要靠著拐杖,當家長的怎麼可能不心疼。但他彼時年少氣性,很不屑與老娘關於‘山神’的言論,聽到這話還跟她跳腳:“小冰腿不好我就更要賺錢,賺錢我就更買山裏那些東西,要真是有神仙,你說他蠢不蠢!不給我個健健康康的女兒讓我早幾年收手,非要讓我多幹幾年攢錢給她治腿,再多捕些畜生!”

少時這麼大言不慚的說著,年歲漸長聽得多了,對於神佛多少也有了敬畏,對曾經的言論也多有後悔。

可惜造的口業收不回,他至今都疑惑這個世上到底有沒有神佛與報應,若說有,他說完那句話也沒有猝死,沒有口外眼斜沒有被車撞;若說沒有,他們家這些年的小災禍也算接二連三。自打母親死了不久妻子就病了,倒也不是什麼大病,是纏綿病榻的慢性病,她辭了工作在家照顧女兒,胡永德責在外賺錢,給妻子女兒買藥,勉強維持生計;又過了些年,他自己又無端添了個咳嗽的毛病,不知道是不是煙抽的太多,他也沒去看過,反正死不了,隻是總是咳喘,身上總難爽快罷了。

有時候胡永德覺得,或許是天意呢?上天沒有要他的命,而是給了他這些細碎挫磨,讓他懂得世間疾苦,知道自己的過失,它眨一眨眼的功夫就是他的一生,上天用漫長的時間讓他自己醒悟:你是錯的。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夜深,他們總是這個點兒來接貨,供貨的人被稱作“王工”,是個看起來脾氣很不好的老頭,他住在山腳邊,頭發胡子都白了,每次他們都會給他一點錢,再以幾倍的價格倒手,對於老人來說,似乎這點錢已經足夠讓他滿足了。

“今天打著個好東西,可惜了不能賣。”他早就把那些珍味用麻袋捆好了:“就這麼些,給跟昨天一樣的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