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後灣不大,出了村子,道路即刻小了,改為沿石子河上行。石子河河床的寬度窄了許多,河床裏的石塊卻越上行越大。河水逐漸演變為溪水,有些存在落差的地方,水跌入其下的小水潭裏,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這可能就是人們津津樂道的“泉水叮咚”了。有時,莫德英離開小道,躍上河床裏的石頭,蹲下身去看下麵的水潭,水潭不大,水也不深,可是卻有許多幾分及寸許長的小魚在水裏輕靈地遊動。小蔡跟著躍到莫德英身邊,湊過頭去,一起看這些遊魚。小蔡是北方人,免不了要發出“這些魚從哪兒來的呢”這樣的感歎,至於答案原本不會有的。
形成石子河的溪流在折了一個大灣後就進入兩山夾持的地形中。溪流裏成塊的石頭幾乎沒有了,溪水直接在山體基岩的侵切槽上流淌。她們所走的路爬升得厲害了。並不是所有的山都可以使人立即感覺出“山裏”、“山外”的差別的,但這兒就使人認識了大自然造化的多樣性:剛才還是明亮、開闊的“山外”,此刻倒是陰暗、夾隘了許多,給人的感覺明顯是來到了“山裏”。她們順著山路往山裏走。周圍隻有極少的人家了。在這種偏遠的地方,原有的紀律還在起作用,山上的植被保存得很好。
她們越行越高。莫德英指著不遠處一個小山包對小蔡說,那就是啞姑山,啞姑廟就在它上麵。小蔡望去,身邊兩側的山坡在前方彙合在一起,在彙合處的凹窩裏突兀而起一座小山包,山包不高,此刻看不清它上麵有沒有建築,小山上滿是樹木。她們加快腳步,到達啞姑山跟前。上啞姑山的道路的第一步就是一級石階,來時的路直接與石階相接。這情形是少見的。啞姑山不高,上山的石階比常見的陡得多,隻能看得到二、三十級,餘下的石階隱沒於石叢中。階道能容下兩人站立,但不能讓兩人並排攀蹬。她們一前一後上山,不多時,她們開步奔跑。畢竟是年輕人,兩人奔完二百來級石階簡直是“一氣嗬成”。啞姑廟到了,她們來到在廟前地坪上,一邊還在喘息。突然,莫德英大叫一聲:“啊,香!”她沒有對小蔡說一聲,也顧不上喘息,獨自一個人經由廟房外麵的回廊往廟後尋香去了。小蔡也聞到一陣陣猛烈的花香。小蔡視野裏的啞姑廟與它鄉野的處所是吻合的,比較小,一座廟房直接麵對著廟前的地坪。它的瓦、脊尚是完好,廊簷和歇柵明顯陳舊了,特別是當屋的一排廊柱,由於大部分沐於風雨之中,故而已經斑斑駁駁,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朱色了。中間兩根柱子上有一付楹聯,字跡可以讀出。小蔡的右手方位的這根柱子上,也就是楹聯的上聯位置,寫著:
二界非因果錚錚鐵馬伴西風
下聯是:三門常自開紛紛孽眾歸南聲
小蔡轉過身朝山下望去,啞姑山的山坡完全被樹冠遮被,一叢一叢的綠色互相重疊,一直漫到山腳。有些高大的樹木矗立於其間,鑄成鶴立雞群的景像。這時的小蔡其實是在等待莫德英尋罷香回來,隻是他沒有意識到這一層。小蔡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前和四下的一切,可最終還是歸結到莫德英身上。“小莫怎麼還不回來呢。”他自忖。小蔡信步循著莫德英尋香的路去尋找她。小蔡來到廟後,花香更猛烈了。廟後,在啞姑山與後邊高山的地形分界處建有一小段院牆,這樣院牆和廟之間形成了一個事實上的後院。院牆外邊,七、八棵大鬆樹枝丫招展,護佑著啞姑廟。院牆裏麵五棵一人多高、樹姿呈球形的梔子花樹成扇形分布,樹上綴滿碗口大的純白色花朵。花樹正在盛花期,廟前的濃香正是這些白色花朵發出的。梔子花樹拱圍的中心是一隻圓形的石台,石台周圍是六個圓柱形的石凳。莫德英坐在靠裏的位置上,正在對小蔡擠眉弄眼做表情。她的挎包和餐食擺放在石台上,她悠然地吃著饅頭,喝著水。小蔡依著莫德英坐下。他接過遞上的饅頭,揀起鹹菜疙瘩一起吃起來。她們吃著簡單的飯食。在這群山的懷抱裏,互相擁有與自己相親相愛的心上人,更加有濃濃的花香助興,她們其樂融融。如果她們過幾十年後回憶起今天這個日子,一定會感歎這是她們一生中難得的金子般的時日,不過此時她們是想不到這層意義的。她們隻是樂在其中,並且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