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在教父哲學時期,基督徒看希臘哲學很有威望,就喊出“真哲學即真宗教,真宗教即真哲學”的口號。還有人說,在基督降臨之前,基督教的光芒就已經照到了部分希臘人的心靈,所以才出現了希臘哲學。
總之在教父哲學家們的口中,哲學的懷疑精神一點沒有。這裏的哲學隻是用來裝潢門麵的招牌,就跟今天算命的搬個電腦搞“科學算命”一樣。
不過教父哲學裏有一個人可以說一說,他叫奧古斯丁。
--順便一說,別跟奧古斯都搞混了。奧古斯都是古羅馬皇帝常用的頭銜。
奧古斯丁早年信仰摩尼教,還沉迷過肉欲享樂。但是另一方麵,他也希望能克製欲望,獲得更高級的精神追求。
但是咱都知道,克製欲望哪那麼容易啊。正像王爾德說的:“我能抵抗一切,除了誘惑。”臨考前徘徊在網吧門口的同學們,減肥時反複開關冰箱門的姑娘們,最能理解抵抗誘惑時的痛苦和投降後的懊悔了。
據奧古斯丁自己說,有一天,他被自己的欲望折磨得痛苦萬分,為此狂走力盡,躺倒在一棵樹下哭泣。這個時候,他聽到一個清脆的童聲在反複吟唱:“拿起,讀吧!拿起,讀吧!”
他隨手翻開一本書,正是保羅當年寫的《保羅書信》,而且奧古斯丁正好翻到書中教誨人要克製欲望的篇章。奧古斯丁讀了之後大為震撼,感到自己受到了上帝的神諭,於是皈依了基督教,成為基督教曆史上重要的聖賢。
奧古斯丁在皈依基督教之前仔細思考過信仰的問題,也認真學習過哲學,因此他並不是隻把哲學當做神學的工具,而是真心想通過哲學來探求真理。奧古斯丁的重要貢獻之一,就是解決了一個長久困擾基督教的邏輯弱點:
《聖經》說上帝是全知、全能和全善的,那為什麼會允許人間存在這麼多醜惡和痛苦?
我們知道,《聖經》裏說,亞當和夏娃因為偷吃了禁果,違反了上帝的禁令,所以被逐出伊甸園。但是上帝是全知的,不僅知道過去所有已經發生的事情,還知道未來所有即將發生的事情。那麼前麵那個問題還可以問成:
上帝既然知道亞當和夏娃會偷吃禁果,為什麼一開始不去阻止他們?
奧古斯丁的解釋是,關鍵在於自由。上帝給了亞當和人類自由意誌,所以也必須讓人類擁有作惡的可能。
更具體地說,上帝是善的,而上帝的善表現在上帝對人類的行為要進行公正的賞罰。那麼既然要賞罰,前提就是人類必需擁有自由意誌,必須能自己選擇行善還是作惡,否則人類就不應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這段論證對我們的意義是,首先,它十分巧妙,把一個看似自相矛盾的說法給解釋開了。其次,這解釋強調了自由的重要性。甚至暗示了一個意思:和消除人世間的所有惡行相比,自由更重要。
一說到自由我們會想到,這東西親近的是哲學,不是宗教啊。宗教有各種不可質疑的信條。隻有哲學才允許無拘無束的懷疑,才是真正自由的。所以可以說,奧古斯丁的解釋意味著,哲學內在的自由天性和宗教信條注定是無法融合的。
正因為根本上的不可調和,那時有個教父哲學家說過一句名言:“上帝之子死了,雖然是不合理的,卻是可以相信的。埋葬以後又複活了,雖然是不可能的,卻是肯定的。正因為荒謬,所以我才相信。”
這話常被人總結為:“因為荒謬,我才相信。”
換句話說,他認為信仰這種事用哲學來論證本身就是錯的。對於宗教信就信了,你講什麼理啊。有趣的是,說出這句話的教父晚年和羅馬教會決裂,自己成了異端。但他這話卻說到了理上,宗教和哲學本來就不能調和。保留哲學,對教會來說就是養虎為患。現代作家威爾?杜蘭就把亞裏士多德的哲學比做希臘人留給基督教的“特洛伊木馬”。
總有一天,蘇格拉底的討厭精神也會讓教父們抓狂的。
不過時候還早。教父哲學的時代,各種宗教流派激烈衝突,人們沉迷於各種宗教辯論和仇殺,根本沒有哲學發展的機會。
這很好理解,宗教是來救人的,哲學是來討厭人的,完全沒競爭力呀。
所以這個時代的哲學隻能靜觀其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