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快跑。”有人提醒王鵬。
王鵬撒腿就跑。平時闖了禍,總要躲起來,等大人氣消了些才敢回家。這回他直接往家裏跑,自家的三級門檻好像是一個箭步闖進去的,母親正在院子曬被子,被兒子嚇了一大跳:“你個禍害,嚇死我了。”
王鵬撲通跪下,放聲大哭:“娘,我闖大禍了,我殺人了。我推倒蘇盛玉,把他腦袋摔碎了!”
母親看兒子滿眼恐怖,知道這回真是惹了塌天大禍,蘇盛玉,那是蘇家三代單傳的兒子!
“孩子,趕快跑,趕快躲出去,一切有娘和爹!”
母親跑到屋裏,胡亂收拾了一個包裹,塞到兒子懷裏,硬生生把他推出門去。
王鵬撒腿從家裏跑出來,不管東西南北一路跑下去。他隻怕遇到認識他的人,問他哪裏去。等他覺得安全了,在山頭上坐下來時,太陽已經偏西了,也就是說,他慌慌如喪家之犬已經跑了大半天。他這才感到兩腿象灌了鉛,腿肚子發緊。家是沒有了,去哪裏心裏也沒數,姥姥家、姐姐家、兩個姑姑家,這些最可以去的地方如今是最不敢去了。也許他前腳剛去,捉他的人後腳就到。他躺在光石板上,茫然的看天上的雲,一會兒就睡著了。
他一覺醒來,眼裏一片桔黃,太陽離山尖隻有一杆子高了。冬天日頭短,太陽一挨山,轉眼就黑。看看東邊最近的村子,也有四五裏地,無論如何天黑前要趕到,這裏山高林密,萬萬不可在山上過夜的。
他趕到村口時,天已經黑透了。去拍了幾家的門,明明聽得見屋裏有人低聲說話,卻不接他的腔,更沒人開門。他又餓又乏,實在走不動了,就到街心碾棚裏將就一宿再說。
王鵬夢中回到家了,母親說:“你這個禍害,又去哪裏瘋了,天這麼冷!快過來烤烤火。”他靠到火爐前,母親端來一碗他最喜歡的麵疙瘩湯。他接過來去喝,腮都貼到熱湯上了,卻怎麼也喝不到。這麼一急,就醒了,眼前黑乎乎的一隻四條腿的活物正在舔他的臉。他嗷地一聲,那東西撒腿跑了出去,原來是條狗。經這一番驚嚇,他睡意全無,肚裏餓得更厲害,肚皮都貼到脊梁上去了。看看東天已經有一道魚肚白,想必天不久就亮,出了碾棚向北,上了一條更寬些的路,一直走下去,過了三個村子,天真正才開始亮了。
那時王鵬走進了一個鎮子,那些二層的小樓和那青石板鋪的官道,告訴他那是個象模象樣的鎮子。第一戶開了門點上燈的是家饃饃鋪,那撲鼻的饃香緊緊抱住了他的腿。可是他兜裏一個子兒也沒有,他就站在那裏貪婪地聞著那饅香,不靠近也不走開。腰寬背闊的掌櫃,一邊迅捷地從籠裏向外拾著饃,一邊招呼說:“兄弟,你是要買饃嗎?我周家鋪的高樁饃可是遠近聞名,保你吃一回更想第二回。”
王鵬說:“掌櫃的,我趕了一天的路,水米沒進一口。可是,我身上沒帶錢。”
掌櫃的說:“兄弟,我沒說錯的話,咱是頭一回照麵。要是熟人,不用說一個,賒十個八個都成。”
王鵬說:“我可以給你幹些粗活。”
掌櫃的想了想說:“算了算了,誰都有個不湊手的時候,我就送你個饃吃,算交了你個小老弟。”說著把一個熱騰騰的饃遞到王鵬手上。
王鵬接過了塞到嘴裏,還沒嚐出味來,已經狼吞虎咽下了肚。這一個饃進肚,象是一塊小石頭落進大池塘裏,連個泡也打不起來。掌櫃的就又遞一個給他,三兩口又下去了,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吃下了五個饃。
掌櫃的說:“兄弟,不是我摳,你餓的肚裏空癟了,再吃要撐斷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