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大約是活不長久了。我不怪任何人，原也是我罪有應得。人心不足，才會得隴望蜀。郎君，你一定笑話我了吧。”她說到此處，不知為何突然停了下來。
直過了好一會她才又說道：“那根釵，是唐靈的。那日我去她房裏下毒時，一眼看見便愛上了。到時你幫我還給她吧。”
崔炎終於低頭看向她。
她蒼白的唇，此刻已沒有一絲血色，卻偏偏望著他笑了：“你明明不是他，為什麼要承認。你明明喜歡的是唐靈，可為什麼要撇下她，和我來到這裏？”
他不由得皺了眉。
她卻並未因此停下，而是繼續問道：“那天在汾河邊，你一開始也是準備殺了我的。可不知為何，一看到那塊腰牌，你就轉了主意。為什麼？”
茶已冷，夜將盡。
他終於開口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既然如此，又何苦還做這些事？”
她淒然一笑：“因為我窮。我窮，所以生下來就得伺候別人；我窮，所以我這輩子最大的指望，不過就是給人做妾。還是因為我窮，所以別人一句話，就可以隨意決定我的生死，而我連一句委屈都不能說。可是那天，當我像狗一樣趴在地上時，有個人給了我這輩子都不能擁有的尊嚴。”
她看上去很滿足，就連空洞的眼神裏都洋溢著幸福：“所以你不用費心了，關於他，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不過今夜既蒙你照料，我便再給你個忠告吧：花開錦時，隻為不負約期。你功心太重，我隻但願你來日不會後悔。”
她死在黎明第一道曙光來臨之前。
崔炎將她的屍首和隨身之物都埋在了一片人稀罕至的樹林裏。當然，除了之前他拿出來的幾樣。
遠方衰草連天，到處都是一派蕭瑟景象。偶爾空中傳來幾聲孤雁哀鳴，更是讓人心生寂寥。
算算日子，唐靈他們應該已經過了忻州了吧，必須要盡快與他們會和。他一想到這裏，便不禁加快了腳步。
煙雨樓。
一桌酒客正坐在二層的雅座裏，緊緊盯著獨自穿過巷陌的唐靈。一個滿臉橫肉的悍匪看了一會，便快活道：“怎麼樣，老大，唐靈她如今可正好一個人，這機會難得，我們還是盡快動手吧。本來以為折了嫣紅，大事難成。卻不成想這娘們真有辦法，居然把崔炎給弄走了。”
另一個刀疤臉也得意獰笑道：“本來她身邊還有個叫青葉的，據說難纏得緊。誰承想我們還沒動手呢，她就自己淹死了。這可真是天助我也，便是寫書也沒有這麼巧的事。老大，你說呢？”
這老大卻一直等到唐靈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方才抹了口水邪笑道：“不急，她如今忙著打撈屍首，一時三刻也走不了。不如等到晚間，夜深無人，先用煙迷倒了，再讓我們兄弟受用一番，也不枉這些日子奔波之苦。”
“此計甚妙，哈哈哈……”眾人一聽，頓時樂成一團。
唐靈對這一切顯然無知無覺。
她回到船上不久，大夫與幫忙打撈的人便都陸陸續續地到了。
果然那人號完脈，也說是中了風寒。隻要服下兩劑發散的藥，出了汗也就好了。唐靈早發現這一行人裏還有幾個婆子，心中正疑惑，不想其中一個稍微年紀大的已經走上前道：“娘子把方子給我吧。這船上畢竟不便，等煎好了，我們自會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