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因為在水裏待了太長時間，身體失溫嚴重。畢竟已經是深秋，自然比不得盛夏時。其實以他的狀況，能在最後關頭爬上岸已經是大造化了。
好不容易他的眼皮動了動，有個眼尖的人立時叫道：“好了好了，醒了。”
眾人忙著看過去時，卻見他人雖醒了，可偏偏兩眼無神，毫無焦距。這時後麵有人擠上前，原來是那燈籠店掌櫃聽說了，又叫人拿了皮褥子和湯婆子送過來。終於，在一碗熱茶灌下去後，他嗚嗚地哭出了聲。
眾人敬他為人實在，一時俱都七言八語地安慰著他，隻有唐靈仍舊孤零零一個人坐在船頭。
比之痛哭流涕的船老大，她卻安靜得有些讓人害怕。
那船老大劫後餘生，終於緩過神事，便趕緊掙紮著爬到了唐靈麵前。
隻見月色淒清，映在她的麵容上，蒼白得仿佛散發著冷光。他一眼瞥見，竟不由有些瑟縮起來。
可細細思量後，他終究還是站起身，將方才就一直緊緊捏在手上的一隻繡鞋輕輕地放在了唐靈麵前。
秋香色的粗緞，浸了水後已變成了黯淡的灰黑色。隻有鞋麵上那幾瓣竹葉還依稀能看出來。她一眼瞧見，手便不由自主地一握。
指甲立時嵌進皮膚裏，疼痛終於讓她有了一刻的清醒。
“到底是怎麼回事？”燈火裏她的瞳仁裏閃爍著熒熒的微光，似乎下一刻就會徹底消逝在深淵裏。
他的聲音也是無奈而迷茫：“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娘子。我回來時就已經是這樣了。這附近也沒別的什麼人，大約隻是失足的緣故。這可，這可怎麼好啊，出了這麼大的事，那個郎君看著可不是好說話的人啊。”
原來他也不過是害怕崔炎怪罪罷了。
唐靈突然無限蒼涼的一笑。
崔炎突然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頓時一下子清醒過來。隻見室內昏暗，隻餘一盞殘燈如豆。他下意識地看向榻上，卻不想那綠枝正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著他。
“你醒了？”他站起身。
“你剛才說夢話了。”她的嗓子幹啞，說出來的話就像是鋸木頭一樣刺耳。
“哦。”他簡單地應了一聲，顯然並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
可她卻不想就此打住：“你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崔炎充耳不聞，徑自離開榻前道：“我去樓下幫你倒碗熱茶來，你躺著不要亂動。”
門吱呀響了一下，他的身影隨之消失在門後。
……
這是綠枝生命中難得的溫情時刻，枕在愛人的肩頭，深夜寂靜，溫柔繾綣。熱水緩緩的滑過喉嚨，一點一點地，熨帖了她的心。
“郎君，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聞。”她一臉陶醉道。
崔炎差點沒忍住將她推下去。豈知她又說道：“那晚你來時，一下子就壓滅了燭火。若不是這氣味，我還不敢認你呢。我知道，你不想暴露真實身份，所以才一直不承認，可我知道是你。”
她抬起頭，眼裏一時全是孺慕之思：“那夜你就是這樣抱著奴家，讓我做了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