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秋雨(1 / 1)

長安西郊。

夜雨連綿,這輛寬大的四輪馬車幾乎剛出金光門不久,便已徹底陷在泥濘中。

眾人不得已,隻好停在這荒涼的郊野中,慢慢地聽著雨聲入眠。

日前唐寺卿斟酌許久,終究還是將青葉交與了崔炎。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可他沒有選擇。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將正值青春少艾的女兒,繼續置於這種毫無希望的絕境中。

罷了,或許真的就像這婢女所言,她其實從未害過阿靈。這紙箋所言也絕非是為了傷害娘子,反而是一盞指點迷津的明燈。

如今阿靈藥石罔效,繼續留在長安城已經沒有意義。恐怕如今隻有前去晉陽,才是她唯一的機會。

可雖是如此說,可當他又一次孤身經曆這個淒清的雨夜時,仍然忍不住老淚縱橫,唯恐自己此舉是將女兒送上了不歸路。

而在長安城外的這架馬車裏,青葉也同樣是一夜未眠。

畢竟這滿屋之中,隻有她最清楚:這次副使愈發連散魂丹都未直接送來,這也就意味著,即使唐靈現在清醒無虞,這趟差事也是無可避免,勢在必行。

說起來也真是諷刺。想來若不是娘子出了事,她們還不知道要想多少法子,才能瞞天過海,順利逃離唐府。

因為崔炎堅持要帶上她,唐寺卿為了女兒,最終也不得不應下了。

終於逃出生天,她卻總是高興不起來。

回想那夜他的態度轉變,應該是從看見那張密寫的字條開始。當時他們兩人的距離極近,她偶爾一抬頭,才發現崔炎正眼也不錯的緊盯著她。

她當時在幹什麼?

是了,她在挖空心思找理由。隻為了讓唐臨他們相信:晉陽,真的有人可以醫治娘子。

而他居然相信了,或者說,是假裝相信了。

他那時的臉,青葉記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種她永遠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流露:究竟是勃勃野心,還是無上悲憫……都從此定格在青葉的記憶裏,成為了一道難解的謎題。

他們臨行前,趙西原也曾來過,似乎還暗地裏往崔炎袖中塞了一封書信。然後便一直看著娘子,可終究也隻淡淡說了一句道:“一切當心,保重。”

青葉便莫名難過起來。

直到她終於沉沉睡去,崔炎才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目:自身難保還同情心泛濫,真是婦人之仁。

有這工夫,還不如想想下次怎麼把瞎話編的圓些。

想她急切中難以解釋,居然會將一個用密寫術寫成的字條說成是唐靈在蜀中時與一個舊友的惡作劇。如今因那女子不久前也來到長安,她們彼此間長日無聊,便相約以此方式互通有無。

於是前幾日她得知娘子病重後,便動用人脈為她四處打探名醫。如今既送來了這個,必然是因為打探到晉陽城中,已有可為娘子醫治之人。

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甚至一並連那家女兒的閨名也說了出來。隻此事並非不可為外人道,她卻偏等了這麼久才說出來,又如何還能再取信於人。現時若非自己還留著她有用,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一夜無話。

就在天快亮時,綠枝忽感到馬車車身被略微抬了起來,短暫的淩空之後,便已重新恢複了平穩。

她匆匆掀開車簾,果然看見崔炎還在與兩個馬夫交談,而之前陷入泥淖的馬車,此刻已經安然無恙地停妥在路邊了。

崔炎早看見她醒了,便走過來輕聲道:“這前麵有條小河,還算幹淨。你去叫醒青葉,盡快幫你們娘子收拾下。今晚之前,我們必須趕到汾河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