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黎夕妤推開殿門時,已是天光大亮。
蘇淺正候在殿外,見到她後,連忙行禮,喚了聲,“娘娘。”
黎夕妤下意識便向回廊望去,卻並未瞧見厲莘然,不由問,“厲公子去了何處?”
“回娘娘,厲公子天還未亮時便離開了,奴婢也不知曉他去了何處。”蘇淺小心翼翼地回道。
黎夕妤轉眸看向蘇淺,隻見她低垂著首,分明心思細致,卻顯然有些忌憚自己。
“小淺,你可會挽發?”黎夕妤低聲問。
蘇淺先是一怔,片刻後連忙點頭,終於抬起雙眸,看向黎夕妤,“回娘娘,奴婢會挽發。”
“那你來替我梳妝吧!”黎夕妤說罷,驀然轉身,步回殿中。
黎夕妤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竟有些恍惚。
自她當初削發為尼後,至今已有近兩年,她都不曾似此刻這般坐在銅鏡前,靜默地觀賞自己的容顏。
隻因著,她不敢麵對如今的自己。
腳步聲自身後響起,蘇淺小心翼翼地走了來。
黎夕妤深吸一口氣,將雙手繞至腦後,解開了那淺藍色的頭巾。
霎時間,發絲飛揚,垂落而下。
如今她的發已有過肩的長度,卻遠不及從前的一半。
自銅鏡中,她瞧見蘇淺驀然張大了眼,神情有些驚訝。
她將頭巾握在手中,後又緩緩撫上心口,輕輕閉上了雙眼。
蘇淺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見黎夕妤甚是寶貝那張頭巾,便道,“娘娘,您這頭巾甚是好看!”
蘇淺的話語打破了殿中原有的沉默,黎夕妤睜開眼,眼眸中的悲痛一閃而過,隨即勾唇一笑,道,“這是曾經的一位摯友,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
辛子闌雖為她準備了無數靈丹妙藥,可真正能夠永遠留下的,卻唯有這張頭巾。
而那美輪美奐的夜,與那頓苦澀的魚湯,卻永遠停留在了記憶中……
她摸不到,亦碰不著……
許是她露出了笑容,故而蘇淺並未聽出她話語中的悲涼,便道,“想必娘娘的那位摯友,定是將這世間所有美好的祝願,都給了您!”
“是啊……”黎夕妤深吸了一口氣,複又望向鏡中的自己,露出了一個頗為燦爛的笑,“他將這世間所有的祝願,都給了我……”
辛子闌曾說過,想要看見她的笑容……
那麼,她往後常常掛上笑容,他在天上……定也能瞧見的吧……
“小淺,你看我這般短的發,是否能夠挽起?”黎夕妤伸手撫過柔軟的秀發,低聲問道。
“娘娘不必擔憂,奴婢自有法子!”蘇淺的眼眸中有星星點點的光亮溢出,她終不再似先前那般膽怯。
“好,那便交給你了。”
黎夕妤說罷,便垂首盯著掌心的淺藍色頭巾,原本勾起的唇角,終究還是緩緩沉了下去。
時至今日,她終能勇敢地麵對自己的發,可當初為她係上這張頭巾的男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蘇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黎夕妤再看向鏡中,眸中閃過一抹驚豔的光芒。
不得不稱讚,蘇淺生了雙巧手,竟能將她如此短的發挽成一個淩雲髻,且絲毫不曾有碎發垂落。
難怪墨影會將她派來自己身邊伺候。
黎夕妤正欲開口誇讚時,蘇淺卻趕在她之前開了口,道,“娘娘,昨夜醜時之際,季將軍曾來過。”
“他來做什麼?”黎夕妤疑惑地問。
蘇淺連忙回,“季將軍本想入殿看望娘娘,卻被厲公子攔下,故而未做逗留,便離開了。”
黎夕妤沉吟了片刻,將頭巾疊得整整齊齊,而後塞進懷中,便驀然起身。
她踱步至床邊的櫃前,自櫃中抱出一隻大匣子,其內裝著辛子闌為她準備的瓶瓶罐罐。
她尋找了半晌,便將其中一個黑色的瓷瓶取出塞進了袖中,而後走回至蘇淺身前。
“帶我去見見季將軍吧。”她出聲吩咐。
“可是娘娘,您還未用早膳!”
“回來再吃也無妨。”
“那奴婢這便帶您去往季將軍的住處!”
季尋住在仙雲宮,黎夕妤與蘇淺踏入宮門時,有宮人立即迎了上來。
“見過皇後娘娘!”
“季將軍可在宮中?”黎夕妤問道。
宮人恭恭敬敬地點頭,“回娘娘,將軍正在書房。”
到得書房門前時,書房的門正大敞著。
黎夕妤抬腳步入其內,便聞墨的清香絲絲縷縷地傳來。
她轉身,瞧見了熟悉的身影。
季尋正伏在桌案前,提筆寫寫畫畫,也不知正在處理何等機要之事,甚至連她的到來也未曾發覺。
黎夕妤便抬腳向他走去,隱約瞧得見他臉上的疤痕。
“夕妤姐姐!”待她走近後,季尋終是抬眸,欣喜地喚出聲。
“聽說你昨夜醜時還未歇下,今早又忙忙碌碌,記得要適時歇息,莫要累壞了身子!”黎夕妤站在他麵前,輕聲囑咐。
季尋臉上的疤痕比之從前淡了許多,黎夕妤雖不知曉他都經曆了些什麼,卻能感受到眼前這個男子,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