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顯然被黎夕妤這突如其來的氣勢所震懾,他有片刻的呆怔,卻很快回神,而後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道,“得令!”
黎夕妤向後退了幾步,瞧著聞人玥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模樣,又道,“尋禦醫為她看診,無論如何,要她暫且活著。”
“半月後,帶去刑場,”她緊握雙拳,周身散布著濃濃的戾氣,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淩遲!”
說罷,她驀然轉身,不願再多做停留,抬腳便走。
而就在她即將邁出牢房的那一刻,聞人玥突然出聲喚道,“等等!”
黎夕妤不曾轉身,卻停下了步子。
片刻後,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了來,“我還有……最後一個心願……能否……讓我,再見他……最後一麵……”
黎夕妤自然知曉她口中的“他”是為何人,卻嗤鼻冷笑了一聲。
“你做夢!”自牙縫中擠出三個字後,黎夕妤再不做停留,拂袖便走。
墨影將手中的破布塞回聞人玥的嘴中,便立即追上了黎夕妤的步伐。
二人沿路而返,抵達中途時,那幾名侍衛正候著。
墨影對他們低聲吩咐了幾句,他們便立即向地牢深處走去,回到聞人玥的牢房。
一路穿行,黎夕妤眼角的淚水早已幹涸,可她的臉色卻陰冷至極。
她咬緊了牙關,努力不令身子顫抖。
還未踏出牢房大門時,突聞一陣沉悶的聲響自深處傳來,是聞人玥的聲音。
那悶哼聲雖極為隱忍,卻透著難掩的慘烈,令人毛骨悚然。
黎夕妤突覺頭皮發麻,仿佛有人正在肆意拔她的發。
她不由加快了腳步,隨墨影一同離開了地牢。
踏出地牢大門的那一刻,清新的空氣灌入鼻中,黎夕妤忍不住大口呼吸著。
她的身子終究開始顫抖起來,夜色下,有冷風吹拂,她緊了緊披風,卻站定在原處,突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忍不住抬首,望向天邊的明月。
而就在這時,墨影突然開口,低聲道,“夕姑娘,辛大夫他……”
聽得出他話中的遲疑與疑惑,黎夕妤轉而看向他,輕輕點了點頭。
墨影赫然怔住,他想起初見辛子闌的那一日,曾與之發生過口角之爭,惹得眾人皆不愉快。
在那時,他對辛子闌尚懷有敵意,可隨著時日的推進,他對辛子闌已漸漸有所改觀。
卻不曾想,不過出海一趟再歸來時,那個如玉般的男子……竟永遠地離開了。
“此事,除卻我與厲公子外,便再無任何人知曉。我希望你也能夠永遠地保守秘密。”黎夕妤的麵上閃過幾分悲痛,“尤其待少爺醒來後,斷不能讓他知曉,明白嗎?”
墨影重重點頭,神情中竟也夾雜了幾分悲涼。
片刻後,墨影再次開了口,“姑娘,夜裏風寒,我們早些回去吧!”
黎夕妤輕輕點頭,便邁開步子,向著宮闈深處而去。
在這皇宮中,宮牆有一丈六尺之高,看似巍峨莊嚴,實則卻處處透著冷漠。
黎夕妤一邊向前行,一邊問道,“這兩月來,朝中情勢可還穩固?”
“季大將軍日夜操勞,不時以強權壓製,倒是不曾出什麼亂子。”墨影答。
“季尋?”黎夕妤倒是有些驚訝。
她印象中的季尋,仍是那個心思透徹的,整日裏喚她“夕妤姐姐”的少年。
想不到時間變了,人……也都跟著變了。
“姑娘您看,這宮闈深重,人一旦踏入,怕是終其一生都無法再離開。可您並不屬於這深宮,然此後的年年歲歲,若永遠禁足於此,您可甘願?”
雖不知墨影為何要如此問,可黎夕妤仍是認認真真地思索了一番。
而後,她勾唇輕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縹緲至極,“我深愛的人,他在這裏。那麼餘生,我哪也不去。況且,我的身邊,也隻有他了。”
墨影的目光突然沉了幾分,嗓音也變得低沉,又問,“這便是少爺拚了數年才得來的一切,可其間艱辛與苦難,卻令人唏噓。姑娘身邊的人,也因此而遭受牽累,紛紛離去。姑娘,您認為,這是否值得?”
黎夕妤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墨影,與其目光相對。
她隱約明白了他話中的意味,便問,“墨影,你是否認為,我與少爺曆經多年磨折,終是走到這一步,一路上卻失去了太多,如此這般……並不劃算?”
墨影輕輕點頭,回道,“這一生,我看過了太多的悲歡離合,可似姑娘與少爺這般的,卻是頭一遭。心生悲涼的同時,不免覺得有幾分不值得……”
黎夕妤無聲輕笑,“當我們踏上一條路,明知這將是不歸路,卻也依舊披荊斬棘,倔強前行。因著我們不甘屈於命運,不甘屈於邪惡,故而……我們別無選擇,亦沒有退路。”
她說著,突然再次抬眸,望著夜空中皎潔的圓月。
“哪有什麼值得不值得,倘若人生能夠重來一次,這一切還是會發生……”
可如若人生能夠重來一次,辛子闌,我一定不會讓你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