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殿禦書房,氣氛陰沉。
弘治帝左手端起茶碗托盤,右手用茶蓋輕輕刮了幾下,把漂浮的茶葉撇開,低頭抿了一口。閉上眼睛,讓茶水在口腔流轉。
細細品味後,弘治帝睜開眼睛笑著對陳寬,“你去轉告李榮,論泡茶的水:玉泉第一,大庖井第二。朕金口玉言,今後無人敢對此有異議。竹樓,讓他安心地去吧。從子全家……哎,畢竟李榮伺候朕二十多年,從子死罪,其餘家人流放雲南永昌。”
跪下地上的朱壽眉頭挑了挑。
“是,老奴這就去。”陳寬、戴義兩人的視線不敢往朱壽身上瞄,拱手倒退著離開。
禦書房內隻有弘治帝和朱壽兩父子。弘治帝默默地喝茶,朱壽靜靜地下跪。
兩人出奉殿。逗留在奉門兩月有餘的謝鐸等大臣圍上前。
“陛下發怒了?”謝鐸焦心地問。
南京國子監祭酒劉震一板一眼地:“太子殿下的確是胡鬧,但殿下畢竟年幼,少年心性。好好教育便可。”
前任北京國子監祭酒費訚摸著胡子讚同:“劉大人言之有理。”
“諸位大人,”戴義向大家拱手,“咱家有皇命在身,還請大人們讓一讓。”
陳寬對諸人笑笑,緊跟戴義離開。
“陛下一定很生氣!”牽頭死諫的劉震斷言。
謝鐸憂心忡忡,非常擔心弘治帝會對太子失望。
“我等是否離開,別給陛下添堵?”南京吏部尚書王華趁機問同僚們。
王華是王守仁的爹,也是李東陽的好友。王華受李東陽的委托,混入奉門死諫的官員中,防止群情激奮,找機會把眾人勸離。
劉震詢問大家的意見,大家一致同意撤離。雖然他們的抗議沒有取得弘治帝的支持,但太子傳達的‘反對階級固化’,讓他們恨不得舉雙手讚同。
從開國起,文官封爵的人寥寥無幾,且都是不能世襲的爵位。去年封賞威寧伯爵位世襲,出於軍功而非王越曾擔任過兵部尚書的官職。
最容易固化的階級,除了勳貴,就屬衛所武職承襲。
去年改革軍機處,查出衛所實職士兵隻有十分之三,七成士兵空缺。殿下竟然沒有處罰瀆職、吃空餉的武官。不患寡而患不均,太子監國對文官嚴苛、對武官寬容。很多人憂患殿下會區別對待文武官員,所以支持劉震的死諫。
“老夫反對推行簡化字教育,老夫會不斷地上書彈劾,直到取消簡化字。望各位同僚力挺。”劉震朗聲。
“一定,一定。”
“我等以劉大人馬首是瞻。”
很多人紛紛附和。在附和聲中,大家收拾行囊離開皇宮。等大臣們走光,司設監內侍前來收拾。清點數量後,發現少了幾十頂帳篷、睡袋等物品。
朱壽幅度移動身體。跪在地上半個時辰,膝蓋以下好似失去了知覺。
識時務者為俊傑,朱壽抿著嘴賣慘,“父皇~”
一直盯著茶杯瞧的弘治帝抬頭:“知錯了?”
“孩兒沒覺得錯。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朱壽跪著挪到便宜老爹身邊,抱緊大腿抱怨。
“大臣們處理事情總是對事不對人。太祖取消對士大夫的優待,《大明會典》明確規定大臣奏事需要跪拜。可太祖死後一百多年,這些規矩逐漸鬆懈。孩兒在文華殿讓大家坐著奏事,滿朝上下竟然無一人上奏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