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比平常年份早來了半個多月,而且降雨量也比往年足足多出了兩成,天天都下著傾盆大雨,野人山到處都濕漉漉的,幾乎找不到一處幹的地方避雨休息。
張敏敏、李嵐、趙曉春、王月月、錢娉娉8位護士班的女兵緊跟在隊伍後麵徒步前進,年紀最小的王月月到下個月才滿17歲,雨越下越大,稍微一抬頭,眼睛嘴巴,到處都會滴進雨水,盡管有遮雨的工具,但是所有人的頭發還是像剛出生的娃娃,找不到一縷幹的。
王月月撣了撣鬥笠上的雨水罵道:“他奶奶的,是不是海裏的水都被惡龍吸到天上去了,這鬼天氣,這鬼地方!”她罵罵咧咧的走著,一邊還用手中竹棒拍打著路邊的樹葉。
天真像是戳了個大窟窿似得往下灌著水,地上泥濘不堪,有些地方常年不見陽光,小石頭長滿了青苔,濕滑濕滑的,李嵐一個踉蹌滑下兩三米,幸虧後麵的張敏敏出手快拉了她一把,才免於被迅猛的溪水衝走。
野人山位於緬甸最北方,部分於中國接壤,是密支那以北一片未被開發的原始森林,綿延千裏,縱深200多公裏,山上高大的樹木橫七豎八,遮天蔽日,大部分地方終年不見天日,猛獸成群,螞蟥遍地,山大林密,瘴癘橫行,傳說還有野人經常出沒於此,聽說還有采草藥的美女被野人擄去做媳婦呢!所以緬北的村民將此處的高山密林叫做野人山。
雨總算停了一會,部隊傳來了原地休息的號聲,趙曉春解下蓑衣鬥笠,她把蓑衣平鋪在草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麵,盡管一天沒吃東西了,但她的心情不錯,輕輕的哼起了家鄉的民謠,她的家在湖北黃岡,那裏的老百姓淳樸、善良、勤勞,但連年的戰火,田地荒蕪、民不聊生。
本應在家繡花、織布、在家準備做新嫁娘的她,16歲就跟著哥哥隨部隊走南闖北,如今已是年輕的老戰士了,由於吃過很多苦,遭過很多難,反倒養成了樂天派的性格,她能吃能睡,隻要一聽見原地休息的號子,不出幾分鍾便進入夢鄉。
不過這幾天,她有點反常,也許意識到現在將是她人生中最艱難的日子,她睡不好!即使睡著了也不停地做夢,一個接一個,這不,身體一靠著蓑衣就睡著了,做著同一個夢,她又夢見和哥哥一起在小溪裏捉魚,溪水好清、好涼快!哥哥雖然和她沒有血緣關係,是母親拾荒路上撿來的,但她依然覺得哥哥和她很親,比親哥哥還親!
一會兒部隊上送來了馬肉,那是部隊上的戰馬,趙曉春不吃馬肉,何況血淋淋的,誰咽得下?她大聲地吩咐王月月:“月月,去找點幹樹枝樹葉,我們煮馬肉吃!”一邊發話,一邊已從蓑衣上站立起來,動作麻利的架好了三根樹枝,“這樣的鬼天氣,到那裏去弄幹樹葉?”王月月嘟著小嘴站在原地不動。
趙曉春也不生氣,她知道王月月的小姐脾氣,“來,跟我來!”一邊說,一邊來到一個陡坡的上方,“雖然到處都濕漉漉的,但天無絕人之路,厚厚的樹葉下總能找到幾片幹樹葉!嗬嗬!”王月月有點不相信,她隨趙曉春來到高坡,“吔,真有些幹的樹枝樹葉!”王月月驚奇的說道,其實樹葉表麵有一層油,雨水不容易滲到下麵,一小會兒,兩人捧來了幹樹葉,趙曉春拿了個鋼頭盔當鍋,放上水和馬肉,點了火,說是幹樹葉,其實還很潮濕,火不大煙卻很濃,王月月嗆得眼淚直流,她跺了跺腳,罵了聲:“他奶奶的!熏死人了!”
此時,令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太陽像個剛出嫁的新媳婦似的從厚厚的雲層裏探出頭來,透過密密的樹葉投下縷縷溫柔的光,地上各種顏色的樹葉像一簇簇鮮豔的小花隨風舞動著,架在樹枝上的鋼頭盔裏冒出陣陣誘人的肉香,下麵的樹枝“劈啪”作響,火旺起來了,煙也少了,馬肉快熟了。
趙曉春高興地招呼大家來吃馬肉,已經整整一天不開飯了,原來不吃馬肉的她此時也津津有味地啃著一塊骨頭,她抬眼望了姐妹們一眼,發現錢娉娉坐在草地上正看著一張照片,沒有聽見趙曉春的招呼聲,這個最內向的小妹,半天都不說一句話,這幾天話更少了,隻是今天一大早,她自言自語的說:“也許我們走不出那片原始森林了,我不真甘心呢!”
趙曉春挑了一塊不瘦不肥的馬肉用樹枝挑著給錢娉娉送過去,發現她在看一張全家福,照片上有兩個大人三個小孩,三個小孩全是女娃,從五六歲到八九歲,都紮著小辮子,看見趙曉春湊過來看照片,錢娉娉神情有些憂鬱的說:“那是俺娘,那是俺爹,最大的小孩是我,還有兩個是妹妹”,她接過趙曉春遞過來的馬肉繼續說道:“看來這次真的見不到他們四個了!”她把馬肉拿在手上,呆呆的看著前麵舞動的樹葉,一片枯樹葉掉在有些發黃的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