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弓簸旗俱不堪,從茲始免征雲南。
骨碎筋傷非不苦,且圖揀退歸鄉土。
此臂折來六十年,一肢雖廢一身全。
至今風雨陰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
痛不眠,終不悔,且喜老身今獨在。
不然當時瀘水頭,身死魂孤骨不收。
應作雲南望鄉鬼,萬人塚上哭呦呦。
老人言,君聽取。
君不聞開元宰相宋開府,不賞邊功防黷武。
又不聞天寶宰相楊國忠,欲求恩幸立邊功。
邊功未立生人怨,請問新豐折臂翁。”
當然,李毓之並不希望此戰會變成自己的“不歸路”。然而,如今遠征勃泥,自己的部下雖然大多裝出了一副興致很高、鬥誌昂揚的樣子。然而作為將領,李毓之卻一眼就看出了這些士兵大多是在壓抑著內心的恐懼裝模作樣……想到這裏,李毓之的內心不禁顫抖了起來,迎著撲麵而來的海風他吟誦起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今朝辭別刺桐去,不曉何日能再歸。
寒風獵獵送我行,波濤翻卷似魚尾 。
戰士甲胄不離身,大宋良將向南征。
古有伏波征日南,今有吾等下勃泥。
千年之後國安在?安得今生保家國。”
當日出海後幾個時辰,天空中風雲突變,猛烈的海風呼嘯而來。霎時,本來就無風三尺浪的海麵上掀起了狂怒的浪花,在大風大浪中,宋軍艦隊開始隨著風向逐漸偏離航道,向著岸邊的淺海礁石漂去。
“李大人……這天氣本來就不適合南下,還是趕快靠岸,改日再行吧!”
“這麼一點浪就把你們嚇成這樣?”李毓之毫不思索就否決了劉蘊靠岸的提議:
“擂鼓傳令,立即命令士卒輪番劃船,力爭擺脫不利風向!”
“遵命!”
正當李毓之一行南下之前的兩天,一匹快馬也在從泉州通往福州的驛道上飛奔,馬背上的驛卒隨身背著一份密封在竹筒裏的奏疏……這封奏疏由泉州市舶司上呈朝廷,向朝廷報告遠征勃泥的實際出發時間和具體部署。自打大宋開國以來將近三百載,沒有哪支大宋水師曾經進行如此大規模的遠海征伐;所以,這次遠征也在大宋朝廷裏掀起了軒然大波,以吳潛為首的許多朝臣都極力反對此舉,認為如此遠征是勞民傷財、南轅北轍、擅開邊釁……但是,也有少數受到趙嫣影響的朝臣認為,遠征勃泥是中興大宋的幾個選擇之一,如果勝利則可以為朝廷獲得數目不菲的稅收……而且此次跨海遠征所用兵力不足兩千,即使全軍覆沒也不會對大宋軍隊造成傷筋動骨的影響。
大宋淳祐元年正月初五,臨安府。
這一天是大宋皇帝趙昀的生日,自打他趙昀登基以來,朝廷就按照大宋的祖宗之法,把這一天定為了所謂的“天基節”。自然,皇上壽辰,朝廷上下免不了要隆重慶賀一番,送禮應酬也定是少不了……而這一天,也成了不少朝臣狠心“出血”的日子:按照慣例,皇上過生日,文武百官都得送禮孝敬,而且一般還得送重禮,如果送得少了,難免會遭皇上的白眼……雖然送禮少不會被諫官彈劾,但是被官家看不起對自己的政治前程的損害顯然更大。因此,即使家裏暫且缺錢,朝廷官員們還是會七拚八湊備上一份厚禮給官家送去。
在此之前的三天,當元旦朝會剛剛結束後不久,朝廷就已經將慶祝天基節的準備工作交給了教坊司、殿前司下屬的禁軍以及宮內的尚宮局。按照要求,除了在紫宸殿外用彩結搭建飛龍舞鳳之形的山棚由禁軍負責、壽宴的音樂演奏由教坊司負責以外,其他的一些具體宮內部門的工作的調整分配和紫宸殿的內景布置都得由尚宮局管理……
然而,已經成了尚宮局第一把手的蕭媞卻因為預產期臨近而無法直接處理這些事情。不過很快,蕭晴就自己站了出來,開始和趙嫣一起代替蕭媞前去紫宸殿負責具體的一些工作。
“真是的,這麼早就跑得連影子都沒了……”初五早上,蕭媞一覺醒來就發現屋內已經空無一人,陽光正隔著窗戶紙朦朦朧朧地射入室內……而趙嫣和蕭晴卻早已不知去向。
“這天是……”剛剛睡醒還有些迷糊的蕭媞使勁地揉了揉雙眼,下意識地從床邊拿過了日曆瞄了眼上麵的日期:
“呃……今天原來是官家壽辰啊……怪不得!”
此時對於蕭媞來說,雖然她已經懷胎將近八個月,離三月份的分娩期就差一步之遙……然而自小就不大安分的她還是想要趁著天氣不錯出去走走,順便去附近被趙嫣戲稱為“大宋帝國科學院”的繡春堂偷看趙嫣的“科研成果”。
對於這八個月來製作出的東西,趙嫣隻給蕭媞和蕭晴展示過其中的一部分:諸如蒸汽機車模型、吉普車模型、軍用卡車模型、飛機模型、航空母艦模型、衛生巾、麵巾紙、貼身內衣、飛梭……不過,這些東西在蕭媞看來,不是玩具模型就是難登大雅之堂的生活用品,根本不足以取信於天下……所以趁著趙嫣在紫宸殿為趙昀祝壽之際,她想要親自去繡春堂一探究竟,搞清楚趙嫣她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繡春堂距離慈明園大約有八九百步的路程,在這期間還要經過慈元殿、仁明殿、其中,慈元殿是皇後謝道清的寢宮,而仁明殿則為賈貴妃的寢宮……這兩座宮殿和趙昀的福寧殿一樣都顯得十分纖弱輕巧,精美絕倫的雕梁畫棟裝飾其間。自打宋朝南遷以來,江南的建築形式就極大地影響了皇宮營造,一反漢唐的雄渾質樸,鳳凰山皇城的建築開始追求輕巧嫵媚的美,甚至,連皇宮的前朝主殿——大慶殿都隻有汴京皇城主殿大小的三分之一,連皇城主殿都如此,其他宮殿的大小則自不必說。
“累死我了……”在艱難地走了四五百步之後,蕭媞好不容易才來到了仁明殿前。不過,自知與賈貴妃關係不佳的蕭媞卻不敢在此休息……除了害怕被羞辱之外,蕭媞更擔心的是會有宦官衝出來揍她,要真是如此,自己八成有性命之憂,說不定還會一屍兩命。
“這是咋滴……”忽然,蕭媞白裏透紅的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本打算走開的她不知不覺間也停下了腳步。這時,她的眼前呈現出了一幅有些令人不安的景象:一些宮女和宦官正在殿門內的正堂裏端著盆子忙裏忙外的,其中有兩個宮女正在用爐子燒水並不時地往火爐中添加柴火,而在爐子旁邊的晾衣架上則掛著一些粘上了鮮血的絲綢和麻布……
“天啊……不會是……”蕭媞來不及多想,急忙打起精神走進了仁明殿的大門。
“這是怎麼了……”蕭媞焦急不已地來到了那兩個正在燒火的宮女麵前,而麵對她的詢問,宮女們都裝作沒聽見,她們不約而同的瞄了她一眼,然後繼續一言不發地添柴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