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這年過完了,我等也得南下前往勃泥,為我大宋萬年而戰了……而今,勃泥乃蠻荒煙瘴之地,此去九死一生。吾真不知此時諸君之所思所想啊……”
正當宋廷在皇宮內慶祝新年到來,臨安府上下也是普天同慶之時,遠在福建路的泉州雖然也是一片歡騰。但是泉州府衙內,負責指揮宋軍攻占勃泥的李毓之卻乘著酒興在酒席上和眾官發牢騷……
“李大人,趙嫣那娘們不是給了我軍不少火器嗎?既然如此,我等為何還要怕那些蠻夷之輩?”
說此話的人正是李毓之的副將劉蘊,同時為了鼓舞眾位同僚的士氣,他還當麵將新式火器的“功效”給狠狠吹捧了一番:
“各位大人,我等過去隻聽說過突火槍、火箭、火炮、猛火油櫃。那時,本以為其乃大宋獨有之利器。然如今,趙嫣製出擲彈筒、步槍等物,下官方知天下還有如此奇技,可讓韃子鐵騎頃刻間化為齏粉!”
“好啦,劉大人,汝就不必去給趙嫣臉上貼金了……難道你想靠一介女流升官發財嗎?”劉蘊話音未落,手持酒杯的王會龍就起身用打趣般的口吻止住了他,霎時,在場的官員們哄堂大笑……令劉蘊多少有些下不來台。
“劉兄,王大人也不是這意思啦……汝大可不必斤斤計較!”眼見劉蘊顯得有些尷尬,李毓之及時站了出來打了個圓場。
“好好好……”麵露尷尬之色的劉蘊機械般地連連點頭,這事就算暫時翻過去了,屋裏又恢複了詼諧輕鬆的氣氛。
“來,諸位幹了此杯,祝我大宋官家萬年,祝本朝風調雨順,萬民祥和!也祝我等遠征勃泥捷報頻傳!”伴隨著子夜的鞭炮聲與焰火,溫陵通判蒲宗閔率先舉杯向在座的官員們敬酒。
“來來來……幹!”
第二天,在元日一早的寂靜中,一支泉州地方的廂軍匆忙押運著一批由驢車裝運的武器從城郊的青陽鐵場出發前往後渚碼頭。這批武器是青陽鐵場的工匠們按照李毓之帶來的、由趙嫣所繪製的圖紙趕製出來的新式火器與刀劍,包括後膛步槍、手榴彈、擲彈筒、步槍子彈、刺刀等武器。鑒於這些新式武器的重要性,李毓之早就預先囑咐泉州官兵一定要保護好武器並看好鐵場,以防有蒙古奸細前來盜取武器或者圖紙……說到底,李毓之根本不想給趙嫣以在官家麵前彈劾自己的口實。
在泉州後渚港,身著鋥亮盔甲的李毓之正威風凜凜地指揮著一群士兵和民夫將兩條木殼小炮艇搬上大帆船,此番去勃泥,李毓之本打算借著貿易的名義一鼓作氣,在擲彈筒和步槍的掩護下利用先進的木殼炮艇一舉攻克勃泥國的首都,同時迅速接管碼頭和金銀礦、銅礦,並派遣精銳之師擁有石油的地區,以防夜長夢多,陷入與勃泥土人的持久戰……
不過此前,熟悉勃泥的溫陵通判蒲宗閔卻給李毓之出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計策,他建議李毓之先不要動用武力,而應該先行派一介使臣以大宋天子的名義前去“宣慰”勃泥國,來個“先禮後兵”。如勃泥國王中計,則可兵不血刃占據王城,以國王的名義控製整個勃泥,到時則不愁那些土人不聽大宋皇帝號令。倘若勃泥國王識破了宋軍的計策,則宋軍可以趁夜進城偷襲王宮控製國王,對外則可以宣布大宋並無惡意……但是,進城時要注意不得隨意使用火器,以防驚動城內居民,進城的過程中也盡量要仿造太祖皇帝陳橋兵變之舉,切莫濫殺無辜。隻有做到這樣,才能顯示大宋朝廷的“善意”和“寬宏大量”,也更有利於大宋統治整個南大宋海以南地區。
“妙計!”
李毓之不由得嘖嘖稱讚蒲宗閔的計策,不愧為大宋的“諸蕃通”,能夠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是沒有他的鼎力相助,恐怕自己在勃泥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明日一早,我等就將起錨南行,雖說冬春之際,南海風高浪急不利行船,然為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此仍不失為完全之策!”
在冬季呼呼作響的海風中,李毓之站在船頭極目遠眺。冬天灰暗的海麵一望無際,並沒有一片帆影,隻有一些奇怪的“大魚”正在不遠處的海麵上遊動著……
“嘿,現在船隻甚少,方才容得這些海豚歡快……”
船上在一旁觀賞冬季海景的士兵們不覺無聊,也開始七嘴八舌地拿那些名叫海豚的“大魚”開心了。不過從未來穿越到大宋的李毓之卻清楚,海豚不是魚,而是鯨豚類的成員之一,屬於哺乳動物的範疇。
淳祐元年正月初二,在新年並未散盡的年味中,南下的宋軍終於起錨離開了泉州後渚港,在大風的鼓動下慢慢駛向此行的目的地勃泥……在離開之前,泉州市舶司的全體官吏都來到後渚港為大軍送行,提舉泉州市舶司王會龍親自斟酒與李毓之和劉蘊道別:
“王摩詰有詩雲:‘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而今,爾等南下勃泥,不知何日能歸,故下官特奉薄酒,以表依依惜別之意……”
“王大人,王子安曾有詩雲:‘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在下能得你這知己,實乃莫大的榮幸啊!”李毓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向王會龍鞠躬還了一禮。
“哈哈哈……李大人過獎了,下官無才無德,怎容得如此褒獎?”王會龍一聽李毓之的話,不由得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
“時候不早了,我等該起錨了……”
“好,恕不遠送!”待李毓之一行登船之後,身著紅色官服、佇立在碼頭上的王會龍再次鄭重地向他們拱了拱手。
“起錨——”
冬日的海風獵獵作響,在它們的帶動下,幾艘在當時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帆船緩緩地開動了,所有的士兵紛紛集結在木甲板上向岸上的官兵揮手告別,此次跨海遠征前途未卜,誰也不知自己究竟能不能活著回來……李毓之不禁想起了白樂天在《新豐折臂翁》所寫的:
“新豐老翁八十八,頭鬢眉須皆似雪。
玄孫扶向店前行,左臂憑肩右臂折。
問翁臂折來幾年,兼問致折何因緣。
翁雲貫屬新豐縣,生逢聖代無征戰。
慣聽梨園歌管聲,不識旗槍與弓箭。
無何天寶大征兵,戶有三丁點一丁。
點得驅將何處去,五月萬裏雲南行。
聞道雲南有瀘水,椒花落時瘴煙起。
大軍徒涉水如湯,未過十人二三死。
村南村北哭聲哀,兒別爺娘夫別妻。
皆雲前後征蠻者,千萬人行無一回。
是時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
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將大石捶折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