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飛出去的兄弟們,如今離了幾遭的有,渾渾噩噩的有。
究竟誰對這世界更負責些?
回到初中年代,那場鬥毆的現場。
在三大隊村長的咆哮聲裏,他喊得最多的詞語就是強奸。我完全不明白什麼叫作強奸。聽旁邊人議論,六大隊一個混子,強奸了三大隊的一個村姑。因此雙方聚眾火並,卻因為初中生年紀的小山改變了局麵。
小山,十五歲,身高一米七七,八十公斤,脾氣暴烈。
小山脾氣暴烈,隻是對我顯得寬容。
小學六年級,我一直生活在對小山的深深愧疚中。
開學文藝會演,歡度國慶。我們排了個小品,按照梁祝的故事,在老師指導下拚湊了簡易的劇情。
小山雖然又高又胖,但身為幫主,自然擔負男一號梁山伯。作為副幫主的我光榮地飾演馬文才,襯托幫主的形象。
馬莉飾演祝英台。
彩排得好好的,正式演出時台下坐著校長老師同學,黑壓壓一片,卻捅了婁子。
梁山伯到祝英台家拜訪,馬文才登門求親,梁山伯見勢不妙,趕緊也求親。兩人跪在祝英台麵前,手裏捧著文書,腳下互相踹著。
台下哄堂大笑。
祝英台選擇了馬文才手裏的文書。
台下鴉雀無聲。
負責排練的老師急得站起來亂揮手,小聲地喊:“錯了錯了!”
然後台下又哄堂大笑。
含著眼淚的祝英台堅持拿著馬文才的文書,死死不肯鬆開,也不肯換梁山伯手裏的文書。
我和小山打台球,偶爾會提起這件事,他隨意地摟住我,笑嗬嗬地說:“自家兄弟,過去了就過去了,再說當時被老師趕下台的是我們三個,大家一樣難看。”
從我得到的消息,小山和馬莉小學畢業後沒什麼交集。直到那天奔赴三大隊、六大隊的路口,農民們大打出手,其實也就兩人受傷。
問題是馬莉便在中間。
她被捅瞎了左眼。
另外一個受傷的是三大隊名氣很大的瘋狗。他從小精神有問題,誰也不敢惹他,比我們大四五歲,小學都沒讀,誰不小心碰倒了他們家籬笆,或者踩了他家地裏的莊稼,他可以拔出菜刀,衝到肇事者家裏,窮追猛打不依不饒一個星期。
瘋狗捅瞎了馬莉。
所以小山抽出摩托車的車鎖,一根長長的鐵鏈條,劈頭蓋臉地狠砸瘋狗。
而且隻砸頭部。
瘋狗沒死,但住了多久醫院我不清楚,因為初二我被調到外地學校。那裏比我老家更加破敗陳舊,尚未升級為鎮,叫金樂鄉。據說升學率高一點兒,母親毫不遲疑地動用關係,將我丟到那邊。
這兒的農村黑社會就不太發達了,學校充滿了學習氛圍,連我騎一輛山地車都會被圍觀。
後排兩個女孩交了錢給食堂,夥食比其他人好些,中午有山藥炒肉片之類的吃。她們邀請我,被我拒絕了。
我覺得接受女孩子的饋贈,將會遭遇慘烈的報複。這個觀點我保留至今,人家對你好,你就要對她更好,免得到後來每天生活在愧疚裏。
女孩在食堂剛端好菜,斜插個高年級生,一把搶過,我依稀記得是碗香芋燒肉。女孩細聲細氣,說:“還給我。”男生丟了一塊進嘴裏,嬉皮笑臉地說:“不還。”
女孩眼淚汪汪,撇著嘴要哭。都什麼年代了,還為點兒糧食鬧矛盾。
我走上前,但不比小山,沒戴皮手套,隨手將一整盆米飯扣在男生臉上,接過那碗香芋燒肉,遞給女孩。
男生揪住我衣領,他高我半頭,我摘下別在衣袋上的鋼筆,用嘴巴咬掉筆蓋,筆尖逼近他的喉嚨。
男生臉色煞白,轉身就走。
期中英語考試,我背不全26個字母,看著空白卷子發呆。後排丟了張字條過來,是選擇題答案。這是我曆史悠久的作弊生涯的開端,而且這開端就極度不成功。因為剛抄一半,監考老師跑近,手一攤讓我交出來,我瞥她一眼,緩緩放進嘴巴,努力咽了下去。
監考老師勃然大怒,顫抖著手指著我說:“零分!我會告訴校長,你等著回去重讀初一吧。”
後排女生顫抖著站起來,小聲說:“老師,他沒有作弊,那是我寫給他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