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畫地為牢(3 / 3)

飯桌上,藍不停的往我碗裏夾菜。不得不說,這個20歲出頭的女孩廚藝真是不錯,雞湯味道鮮美不膩,雞肉鮮嫩而多汁,火候掌握的極好。炒的幾個家常小菜味道也不錯,尤其是那盤醬香排骨,醬汁都融進了肉裏,非常美味。我對她的手藝讚不絕口,她很是開心。對我說,我16歲的時候就已經學會自己做飯吃了,自認為手藝不錯,隻是一直沒有機會做給別人吃。你是第一個嚐到我飯菜的人,還能給我這麼高的評價,真讓我開心。你沒有做給其他人吃過嗎?你的父親,或者John?她搖搖頭,說,沒有。我的父親已經喪失了味覺,對事物沒有任何的感觸,所以我不曾做飯給他吃過,至於John……也不知道是我這個女朋友沒有當好還是他自己的問題,我們也很少有這樣嫻靜的時光坐下來拉家常吃飯,見麵約會都是在外麵,他請我吃法國大餐,看電影,或者去攝影影展。我去過他家幾次,但每次,都能遇到一些奇怪的女孩,他說那是他的模特,不過關係卻非常不一般……你懂得。藍給自己倒了一杯橙汁,眼神霎時變得憂傷無比。我自知失言,在說出John名字的那一刻便後悔,但沒想到她卻好似不介意,還能這樣大方的談論他們的過去。我放下碗筷,說,吃飽了,要不要幫你收拾。她說,不用,你去沙發上坐著吧,我來就好。

我重新回到客廳,再次開始我的發呆曆程。吃完飯後應該走一走,散散步,消消食。但天氣寒冷得讓人不想動彈,倒不如呆在暖暖和和屋子裏睡覺。;蘭州從10月下旬就開始燒暖氣,這是南方不能夠擁有的優待,無論外麵空氣如何寒冷幹燥,房間裏始終溫暖如春。我聽到瓷盤碰撞的聲音,水龍頭流出嘩啦啦的水聲,藍輕聲咳嗽的聲音,牆上掛鍾秒針滴答滴答的走動聲以及屋外寒冷呼呼吹動樹枝發出的響動。寂靜的房子裏一切聲音都顯得這樣突兀,叫人膽戰心驚。我不知道這樣恐懼的感覺從何而來,我隻是覺得,很害怕遠離這一切。

我怕孤獨,怕寂寞,怕黑暗。

4錯落

藍很快收拾好了一切,然後來到我身邊。她端著一盤蘋果,剛洗完的樣子,果皮上還流淌著透明經量的水滴。也許是剛剛洗完盤子的緣故,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洗滌精的味道。但很快這樣的味道被蘋果的香氣所覆蓋。我在研究她的那些碟片,發現除了電影意外,還有一些歌曲DVD,有一些國外歌手的唱片,納特·金·科爾,羅西尼,平·克裏斯比……年代久遠的歌劇家,爵士樂曲家。她朝我解釋說,這是她父親的收藏品。有一些可以送給你,宋饒之,剛好你有架留聲機,這些黑膠唱片年代久遠,雖然保存的完好,沒有任何刮痕,但也不確定有沒有被時間折磨的失去聲音。晚上你可以拿去酒吧試試,希望還能用吧。我有點遲疑,但對這樣年代久遠的音樂很感興趣。可是這是你父親的收藏品,我就這樣拿走會不會不太妥當。不會,她笑笑,唱片本身就是為了傳遞音樂,分享音樂中存在的感覺給聽眾。這是爸爸深愛的東西,是他深愛的音樂,我想他也會想讓自己喜歡的東西被別人喜歡,和大家一起感受這些音樂帶來的感動。再說,能不能用還不一定呢,到時候你拿去,卻放不出來聲音,尷尬的可是我。我也笑了,說,怎麼會。

我喜歡和藍在一起的感覺,愉快,輕鬆,不必假裝。你本來是什麼樣的人,就可以是什麼樣的人。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她都全部接受,那些你所表達出來的好,或者壞,她不挑不分,一概收容。這讓我欣喜,讓我感動。我指著其他的碟片問她,這些碟片都是你父親的收藏品嗎?這些電影,還有動漫。不,她搖搖頭,有一些是我的,有一些是我姐姐的,還有一些是John送給我的。她從花花綠綠的碟盒中挑出幾個沒有包裝紙的空白盒子,打開它們,拿出放在裏麵的銀白色光碟。這是John的作品集,他自己的攝影作品,他送給我,要我幫收藏,可能這隻是些備份,但卻是他唯一送給我的禮物。

我問藍,你現在,還愛他嗎?

我也不清楚,就連當初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他,也開始搞不清楚。可能是因為他攝影師的身份,也可能是因為他異國迷人的血統。談吐幽默,眼神微藍,尖瘦的下巴上那些密密的青色胡須……雖然年長我好幾歲,但笑起來卻露出可愛的小虎牙。這些優點並非我一個人發現的,其他女孩也愛慕這樣的John,我們都被他深深吸引,如同飛蛾撲火一樣來到他的身邊。隻是,我一直以為隻有自己才是對他而言最為特殊的一個。

John是我人生中第一個男朋友,如果把我的人生比作一首歌,那他就是新加進來的音符旋律,雖然充滿情調,但注定隻能是一小部分的高潮,無法久存。他是花花世界中飛舞的蝴蝶,必定還要飛向更多更美的花開放的地方,而我就隻能是這樣一朵,開了就謝,謝了再開,不會改變。他不會留在我身邊。

也許我們愛過,也許沒有愛過,他的愛分成太多份,我不能全部得到,也不想跟別人一同分享,所以分開是最好的結局。

是嗎,分開是最好的結局。我略略失神。

是的。藍點點頭,繼續說,宋饒之,有時候我覺得你跟John很像,你們都是非常招女生喜歡的那一類人,隻是他能夠把愛分成很多份給別人,你卻不能把自己的愛給任何一個人。我想重樺也一定是明白這個道理,最後才會放你離開,就像我放John離開一樣。

我笑了,我們隻是在討論你父親的收藏品,為什麼突然將我和John扯進來大肆批判呢?

隻是突然想起,想要知道你與重樺之間感情的真相。反正我遲早也會成為一名記者,記者的天職就是挖掘事情的真相。我已經在挖掘你秘密的道路上行進了一半,肯定要善始善終才對。

這就是我不喜歡記者的原因,他們總是自以為是的想要挖掘事情的真相給大家所知道的,但是真相是什麼呢?世界上永遠沒有真相。就算你用相機記錄一件物品的形狀,也隻是拍攝到了他的某一個麵,而不同的麵又代表不同的立場,是不同的方向,一個人看到的,跟另一個人看到的是不會完全一致的,而你以為的真相,並不一定就是真正的真相。而你的努力也是徒勞無功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然而這並不能讓我就此放棄。

宋饒之,你有愛過重樺嗎?

並沒有。

那你是否覺得對她有所虧欠呢?

也沒有。

她在你身上花去不可重來的青春,為你生兒育女,助你事業成功,並照顧你長達6年,你就真的對她一丁點兒感覺都沒有。

物質和感情本來就是兩樣衝突的東西,無法混為一談,她為我所做,我心懷感激,但卻不能夠愛上她。我沒有能力去愛上任何人,並不是因為在我心裏已經有一個女子將愛人這個地位占據,而是我根本不需要依靠那種虛幻的東西來維持與她關係的長久。時間一長,感情不僅會消失,還會變質,太過虛渺,不能被我掌控,所以我更偏向實實在在的物質。

她選擇在我身上加注情感,你就隻以空白來對待,如果我們之間擺這一盤棋局,那在對弈的開始,她就已經輸了。而她是知道的。我們都是十分理性的人,善於思考和試探,她對我,對自己都十分清楚。即使我們情商不高,但是仍能冷靜理性地作出判斷,在我們相互傷害之前,分開是最圓滿的結局。她愛我,後來也愛我,然後分開。這就是我與她感情的唯一真相。

我拿著小刀,默默削著蘋果皮,不做聲,努力不讓它們斷掉

藍看著我,說,宋饒之,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是一個冷血的男人,冷血到沒有辦法將你和眼前這個溫柔的男子之間畫上等號。

我說,隻要你堅持自己的真相,就好。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將一份感情介入自己的生命,自幼受到的教育和成長曆程,都沒有教我去如何接納它,並妥善保存。我對你說過,如果自己真的愛過什麼人,那就是蘇荃安,不再有其他。盡管這樣,盡管她被我承認,我也不知道怎麼去保存這段感情,笨手笨腳如同照顧剛剛出世的嬰兒,急的大汗淋漓卻不能止住他的哭鬧。我想我可以扮演好任何一個家庭角色,兒子,丈夫,父親。卻沒有辦法成為誰的愛人,不能去真實的愛一個人,這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病症,病因不明,而且無藥可醫。

那是因為你不愛自己,宋饒之。我說過,你和Iohn之間很像,但並不完全相同,這種不同就在於,不管John愛上多少個女子,又傷害過多少女子,他都不會為任何女子心傷。她是最愛自己的人,而你,你根本不愛自己。

你以愛人為借口,放逐自由,將自己禁錮在過去的某些記憶中。畫地為牢,囚禁自己的思想,情感,以及未來,始終不肯走出。以為可以藉此告慰被傷害過的心,從而緩慢治愈那些傷口。但這是不可能的。這是軟弱的表現,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情。宋饒之。

那些傷口是不會緩慢愈合的,尤其是在你身上。

你的人生是一個巨大的傷口,你根本不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