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2月24日星期四

前幾次訪問的村莊,多數都位於半山腰上,還沒有到過達旺河邊。今天我們起個大早,專門要去看望住在達旺河邊的門巴族同胞,好與他們談解放軍撤軍的事。

出門不遠,我們便橫穿公路,沿村道直下。山太陡,道路迂回,為走捷徑,我們從收割完莊稼的耕地裏穿行。

耕地裏,處處是割去穗頭的貢布杆兒。我們以為它也像玉米杆兒那樣,踩在上麵是穩當實在的,便放心大膽地踩將上去。孰料,這貢布杆兒,特硬特滑,一腳上去,身體便仰麵朝天倒下了。起初,我們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才摔跤的,但一個二個,再試再跌,全部人仰馬翻,無一幸免。這個捷徑走不得,隻好老老實實回歸正道,該繞路就繞路。

下到達旺河邊,誰也想不到,這一河兩岸竟是那麼多姿多彩,出奇美麗。大大小小的村莊,像天女散花般疏疏落落地飄灑在雄偉挺拔的喜馬拉雅山南坡之上;金黃的重重疊疊的梯田,從河畔向山頭緩緩抬升;香蕉、橘子、梨等,簇擁在田邊地角或村頭寨尾……這在西藏高原上,實在是難得一見的風光!

一戶門巴人家正在冬播。我在地角邊停下來。疏鬆的泥土,在太陽照耀下泛著金光;黑色的肥料像小山一樣均勻地堆放在田地裏;溝壟之間鏟鋤得亮亮淨淨,一棵雜草也看不見。與我在勒布溝看見的粗放耕作相比,達旺河邊門巴人的土地耕作,細致到可以和天府之國的四川農民相媲美,這完全出乎我的預料。我不禁感慨:門巴人對自己的土地是多麼眷念和熱愛啊!

河麵有橋通往南岸。這座橋由環環相扣的幾條鐵索牽往對岸。鐵索之間,用鐵絲和藤條橫連,再在這鐵絲和藤條橫連成的橋麵上,又鋪上多層厚實的篾席板,這樣,人畜就可安全順暢地過河。我們走在橋麵上,搖搖蕩蕩,晃晃悠悠,仰覽高天日月,俯瞰深穀激流,環顧兩岸風光,真是別有天地!

過了橋,沿河岸而行,每隔段距離,就有一座磨坊,一些門巴族群眾正談笑風生地在房中磨著糌粑。我們加入談話,回答了他們提出的許多問題,比如內地漢族的風俗習慣等,他們聽了十分滿意;談到撤軍,他們似乎不甚了了,因為正是不滿意印度人的入侵才把他們趕走,但趕走入侵者的解放軍,如今又要撤退,解放軍一走,印度人又會回來,他們想不通。他們最感興趣的問題是:解放軍來以前,他們從沒有見過漢人,以為漢人真是紅眉毛,綠眼睛,嚇死人了。真看到了漢人,竟和他們一模一樣,很多風俗習慣相同,特別是皮膚顏色、五官長相,宛如同一父母所生,真是大開眼界。他們想不到在內地那麼遙遠神秘的地方,竟然生活著同他們一樣的兄弟姐妹,感到不可思議。回過頭來,他們將自身同印度人比較,真是格格不入。

回到北岸,爬上一個高坡,來到另一個村子。村裏人見了我們,主動上前與我們搭話,聽我們宣講撤軍問題。他們當中,有的紡線,有的奶孩子,有的喁喁交談,無一例外都把目光集中在我們身上,聽得十分認真。

時間過得很快,不覺已是下午五點。我們辭別村民,足足爬了五個小時的大山,到家已是晚上九點多。雖然疲累,我們卻了解到達旺河邊是多麼美麗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