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步成媚(一)(3 / 3)

少主,您果然煩惱得很有道理……

不過說歸說,他畢竟不會拒絕好友的要求,隻是折中了一下,花魁換成了“雅音坊”中上乘的歌舞樂伎,雖然一樣價格不菲,卻比一班青樓女子要雅致清靜得多。即便那位朋友早已沒有節操可言,他也要裝出極力挽救的樣子,方對得起當初在長輩麵前許下的承諾。

洗塵宴當天,他臨時有事去得晚了一些,等推開華亭樓包間的門,裏麵已經坐滿了人,男男女女,佳肴美酒,很是熱鬧。隻是……哪裏有點不對?撫琴的分明是百花樓裏豔名遠播的花魁,吟唱的好像是沁芳園裏笑意撩人的頭牌。靡靡之音中,還有好幾個妖嬈女子穿梭其間,琳琅珠翠晃得他眼花繚亂。

是誰幹的?那些隻演奏雅樂古譜的樂伎呢?

他挑了挑眉,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立刻有人拽住他,大笑道:“季少幫主別走,遲到了要先自罰三杯!”

季澈道:“我有點急事要處理,你們慢慢玩,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講話時麵不改色,沉穩鎮定,旁人料想他是一幫之主必定事務繁忙,也就不再相勸,正要放他走,屋子裏卻響起一聲嬉笑:“季少幫主說謊的本事越來越好了,大家千萬別給他騙了,既來之則安之嘛,別走啊喂。”

季澈聽到這聲音,不禁皺眉,循聲望去。

說話的是坐在上首一位俊美的少年公子,一襲天青色裂雲緞長袍,袍角用銀線繡滿花紋,即華麗又不失低調,簡單的羊脂白玉為簪,將黑發半挽,飽滿的額下,是一雙尾端上挑的鳳眼,水意氤氳含情脈脈——半年不見,他這位遠道回京的朋友倒是沒什麼改變,還是一副禍水妖孽的風流模樣。

他順帶看了一眼此妖孽身邊偎依著的兩個身披薄紗的豔麗女子,其實他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看上比自己還美的男人,她們照鏡子的時候不會覺得羞愧嗎?況且,判斷一個男人是好是壞,容貌這種東西根本就是最沒有價值的一項啊……

帶著這樣的糾結,他扯了扯嘴角:“慕容久……”

他的聲音突然停住了。

因為此時此刻,一個女子正試圖將手探進少年公子的領口,雖然被及時按住,但在那一瞬間,少年公子的表情就像麵具上突然裂了一道縫,一絲尷尬從眼底彌漫開來。

季澈遠遠的,玩味的重新打量那個從小就認識的人——帶著邪魅氣息的英俊臉龐,棱角分明的唇,光滑的下顎,修長的頸項,靠近鎖骨的地方有一顆紅痣……等等,紅痣?

原來,如此……

“慕容久,好久不見了。”他重新開口,微眯起眼睛,聲音卻沉了下來。

“阿澈?”少年公子顯然對他的表情變化十分熟悉,見狀神色微變,急忙撇清:“這些姑娘不是我找來的,是公子昭他們覺得雅音坊的樂伎隻會彈琴唱詞連首豔曲兒都唱不來,甚是無趣,這才臨時換人。”

“嗯。”季澈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你跟我出來一下。”

“不要……”少年公子下意識的拒絕,話出口才發現周圍的人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急中生智間,低頭對著身邊兩個女子一陣耳語,那兩人立刻眼睛一亮,不約而同的看向門口的季澈,站起身,腰肢款擺的朝他走來.

“這位公子,來了這裏就不要板著臉嘛,奴家讓你笑一笑可好?”

季澈冷冷的看著兩人,他的眼睛雖然生得漂亮,眼神中透出的涼意卻讓久經風月的兩人也有些驚心,但一想到方才那位美公子開出的誘人條件,又立刻鼓起了勇氣圍上來,四隻手都朝他身上摸去,咯咯笑道:“公子,你怕不怕癢?笑一笑嘛,你就笑一笑吧……”

隻要他笑一下,美公子就答應給一百兩銀子,這麼好的事,傻瓜才會拒絕。

“他給你們多少錢?”季澈略微側身閃開,突然問了一句。

兩個女子頓時愣住了。

“不管他給多少,我給雙倍,立刻退到離我三尺遠的地方。否則我讓門外那個身高六尺的男人揍到你們一個月下不了床。”他慢慢說道,語氣裏沒有含著多少威脅的意思,卻讓聽得人背脊發冷。

門外等候的郭子宸默默的流淚:“少主,我從來不打女人的,我的名聲就這麼被你毀了……”

兩個女子互相對視了一眼,立刻識時務的退了回去,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趁著這當口,季澈一伸手,拎住了正打算趁亂溜走的慕容久的領子,重複道:“讓你跟我出來一下,跑什麼?”

說罷拖著就走,扔下一屋子疑惑的目光。

“咦,今天的小久好像有點不對頭?”

“就是,放在平時,就算打不過季澈也會占占嘴上便宜的,今天怎麼變成啞巴了?”

“難道是吃壞了肚子?”

“我看是夜夜春宵體力不濟……”

議論紛紛中,坐在慕容久身邊的公子昭突然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急忙衝到門邊大喊道:“季少幫主,這頓飯的飯錢……”

話未說話,一樣東西貼著他的臉飛過,釘在身邊的門板上。

公子昭費了好大力氣才拔了下來,隻見是一片極薄的玉石花片。季澈把這玩意兒從那麼遠的地方扔過來,又那麼恰好的嵌在門板上,卻一點都沒有損壞玉質,這份拿捏得當的手勁,實在是……好可怕喔!

如果這花片劃開的不是空氣而是自己的脖子……公子昭忍不住摸著自己細瘦的脖子抖了抖,含淚道:“季澈,你扔個東西而已,不用這麼風騷吧?”

遠處傳來季少幫主波瀾不驚的聲音:“這頓飯我跟慕容久不吃,賬單上留了你的名字,華亭樓的貴賓卡你拿著,可以打九折,不用謝,先走一步。”

公子昭目瞪口呆的聽完——今天這頓飯不是季澈給慕容久接風順便請他們來陪的嗎……為什麼最後買單的人變成了他?

他嗚嗚控訴:“奸商!你這個奸商!”

眾人:“……”反正不是我們付賬,就當沒看見吧……

慕容久剛被季澈拎到樓下,就使了一個巧勁掙脫開來,手掌一翻,朝他胸口揮去。

季澈仿佛早就料到,腳步輕輕一錯就躲了開來,一伸手,拽著他的袖子就把他拉進華亭樓邊一條小巷子裏。

“若是小久被我製住,光靠拳腳是掙脫不開的。”

慕容久一聽這話,頓時收回了正要踢出去的腿,正想低頭扮一扮柔弱,季澈卻已經涼涼的打斷了他:“沒用的,已經露餡了。”

“慕容久”聞言第一個去摸喉嚨,還好喉結還在;又去按胸口,明明也綁得很嚴實……季澈卻不耐煩的將他一把按在牆上,動手就扯他的衣服。

他嚇了一跳:“季澈你幹什麼?”

“這裏,忘了擋住。”他將他的領口稍稍扯開,食指抵在鎖骨那顆紅痣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們兄妹到底在搞什麼鬼?”

“慕容久”低頭看了看泄露天機的紅痣,又抬頭皺起鼻子糾正:“錯了,姐弟,是姐弟!”

季澈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道:“總體來說裝得還挺像,但是臉皮厚這一點,還要向小久多多學習。”

“謝謝提醒啊!”“慕容久”哼了一聲。

“不客氣。”季澈麵不改色的鬆了手,替他將領子拉好,又盯著她看了片刻,道:“七七,你好像長胖了。”

“不要用這麼平靜的語氣在女孩子麵前提起這個可怕的字眼啊混蛋!”原本溫潤如玉的少年聲線終於換成了被惹毛了的暴躁女聲。

季澈卻繼續麵無表情的問:“我餓了,去不去吃烤全羊?”

“一邊說我胖一邊說去吃烤全羊你居心何在啊你?”

“你可以看著我吃。”

“……”兩年不見季澈你更加惡毒了……

見她不說話,他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頂:“走吧,時間不早了。”手指滑過濃密柔滑的黑發,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讓他一向冷淡的眼神裏也帶上一絲溫暖的笑意,“還有,七七,歡迎回到遼陽京。”

這位假裝遼陽京第一紈絝信郡王慕容久的女子,正是和慕容久一胞所生的孿生妹妹慕容七。

也就是兩年前“瞿峽之亂”中被判定淹死喂魚屍骨無存的晏容公主。

在帝都百姓偷偷談論的宮闈秘辛中,晏容公主的故事似乎格外淒婉——傳聞她容貌無雙才華過人溫柔靈巧,深受已故帝後的寵愛,不舍得將她外嫁,在深宮一直養到十六歲,直到帝後故去,崇極帝才開始替這位嫡親侄女四處物色夫婿,可惜晏容公主紅顏薄命,挑來挑去,最後還是嫁給了一個心懷叵測的逆賊,最後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日子,淒慘的死在了甸江裏。

民間傳說中,甚至有人將她說成是甸江水神的化身,來人間曆練,最後了斷塵緣,投水還元,脫去肉身回歸神女之位。

想當初,慕容七曾興奮的將這個版本的傳聞講給從小一起長大的鴻水幫少幫主季澈和同胞哥哥慕容久聽,可惜這兩人一個麵癱如昔,一個伏案大睡,害的“容貌無雙才華過人溫柔靈巧”的晏容公主氣急敗壞的掀了桌子。

由此可見,傳聞多半是不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