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今東山書院顯然已歸寧文玠當家,而肅寧侯也是他派人尋來,以寧文玠的性子,恐怕楊玉媖就算不想回去,也會被寧文玠給逼回去。
因為,這寧文玠看似才智卓絕,其實乃最最迂腐之輩,最講究忠孝節義,他無父無母,但是對一個孝字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這世上,唯這種人才可怕,因為他認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楊玉媖一時覺得無計可施,回身跪坐到火盆前,看著兩輩子最疼愛她的棺木,眼睛又很快濕潤了。
寧文玠回了靈堂,重新上過香後,便跪坐到她旁邊。
東山先生弟子上千,但膝下空虛,隻有楊玉媖這一個養女,而他身後之事,是由大弟子寧文玠一力承擔。
寧文玠極重禮儀,此次更是親自為師尊及師母披麻戴孝,引來東山先生其他弟子們紛紛效仿,一時傳為佳話。
楊玉媖將一個疊好的紙錢扔進火盆,看著火亮了一下,隨後隻餘下一堆灰燼。
“師妹在想什麼?”寧文玠安撫道。
楊玉媖:“在想爹娘。”
寧文玠平靜地說道:“肅寧侯為人忠厚,頗有君子之風,你繼母趙氏,雖然年輕,但她是乃榮寧公主之女,前夫去世後,便做了你父的續弦。她向來被誇持家有道,待人寬厚,她又無兒無女,對庶出女也猶如己出,你可以放……”
“師兄有心了。”楊玉媖懶怠聽寧文玠說這些,冷冷地打斷了他。
隻是,說一出口,楊玉媖心中一驚,莫大的恐懼縈繞在周身,她瞬間又低下頭去不敢去看他的臉色。
寧文玠豈會生氣?他明白,這位師妹是對師父師娘感情太深厚的緣故,以至於暫時無法接受生父。
“大人,六皇子來致祭。”靈帳外有人喊了一聲。
寧文玠這時緩緩起身,回頭看了一眼楊玉媖,卻見她仿若未聞般地跪坐在原地,寧文玠想了想,也不勉強她起來迎客,而是獨自步出了靈堂之外,卻不知此時的楊玉媖渾身僵硬無法動彈。
不一時,一群人擁著一位頭戴紫玉金冠的俊美少年走了進來。
司馬濯畢恭畢敬地上過香,隨即撩袍跪到了地上,眾人驚呼不可,連寧文玠也上前阻攔道:“殿下乃皇胄,家師不過白衣,擔不起此等大禮。”
“子儀(司馬濯的字)昔日遊學來此,有幸得東山先生點拔一二,雖無緣拜於山門之下,心中卻早以東山先生為師,”少年聲音很低,感情真摯,隨後才聲音大了起來:“太子殿下言東山先生乃驚世大才,國失一鴻儒,父皇和太子痛惜不已,命本皇子代替他前來祭拜!”
楊玉媖跪在地上,頭也低下來,袖子下的手出賣了她不平靜地情緒。
“這位可是東山先生的愛女?”司馬濯似乎才剛發現楊玉媖。
楊玉媖不想看這位,裝著悲傷過度,什麼都聽不見的樣子。
司馬濯伸出手,可想到什麼又收了回去,正要安慰楊玉媖,楊玉媖突然哭了起來,讓現在的司馬濯頗有些尷尬,寧文玠連忙走過來:“師妹傷心過度,禮數不周之處,還請殿下諒解。”
“無妨,無妨!”司馬濯擺了擺手,哪敢真的怪罪。
問寧文玠:“聽說肅寧侯親自來接楊姑娘了?”
寧文玠點了點頭,平靜地說道:“師母矢誌殉節,卻舍不得師妹受苦,這才讓下官去尋她親生父母,下官並不知師母當時已還死誌,否則,定會勸師母放下執念。”
楊玉媖竟哭得更厲害,司馬濯心裏歎了一口氣,現在也不是時候,他給東山夫婦燒了些紙後,便提出告辭,隨後由寧文玠陪著離開了靈堂。
等靈堂內再沒有人,楊玉媖又恢複了常態,站起身來用銀剪小心地挑了已有些暗下的燭花,不知不覺,又站了許久,全身什麼溫度都沒有的時候,她仰望這空曠的大廳,似乎,也沒什麼可怕呢?
是了,她都死過一次了,還怕再死一次嗎?司馬濯和司馬元,他們……楊玉媖終於流露出她重生以來的第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