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歲月的流逝,母親已經是八十多歲的老人。因為是老人,也因為那些不愉快已經成為永遠的過去,我們就都原諒了母親,也不再和她計較什麼。我們兄弟姐妹在一起時,也時常提醒,母親都已經這樣大年紀了,還能和我們呆幾天?還計較什麼,再說畢竟是娘啊!所以,最近幾年,我們對母親的態度也漸漸不同於往常,我和母親的關係甚至越來越好,回家見到母親就感到格外的親切,格外的幸福。基本上不再和母親頂撞了;母親說的話,也慢慢聽進去;母親的一些建議也漸漸覺得比較合理;母親的嘮叨也不再製止。有問題,開始和母親商量,有事情開始和母親坐下來細細的談。母親的話,開始聽起來不再感到厭煩,母親的想法不再感到古怪。總之,一切都好起來。
我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問題,會有這樣的變化。對母親態度的變化,對母親愛的漸漸理解,也許是我沒有預料到的。可是,我們弟兄姊妹,都已經大了,大姐二姐已是五十開外的人,大哥二哥已經是接近五十的人,我也已經進入不惑之年。想想這些,我們都自責起來。可是,二十年前,十年之前,五年之前,我們完全不是這個樣子啊!後悔嗎?真的後悔,非常的後悔!痛恨嗎?痛恨,萬分的痛恨。後悔自己當初的無知,痛恨自己幼稚無理。然而,這些變化雖然晚了一點,遲了一點,也是一種滿足,畢竟我們開始懂事了。
在二姐家,我們談到了過去我們家發生的一些往事,談到了母親的一些糊塗事,談到了母親的倔強和固執帶來的一些嚴重後果,談到了母親的一些缺點。可最後的結論是,不再計較,不再放在心上,因為母親年紀大了,更因為母親病了。
從二姐家回到老家,等了一會,母親又被送了回來。見到母親,我十分欣喜,不住的問這問那。母親的臉上洋溢著異樣的光彩。聽說母親在臨沂人民醫院做了一些檢查,後天要去做腸鏡,就從臨沂回家來淨腸。
母親是一個十分堅強的人,這是我們在母親淨腸時共同感受到的。大姐動情的說:“咱娘真是一個鐵娘啊!”
由於醫生的囑咐沒有記清,所以再給母親淨腸時,出現了失誤,本來讓母親一次或兩次喝完的藥,卻分成了多次,所以效果不是很好。母親因此忍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竟然被折騰成這樣,我當時有些憤怒,但是為了不破壞和諧氣氛,就忍了。
三
母親做腸鏡檢查要喝瀉藥,可是由於過於謹慎,使母親受了一些不必要的罪,吃了不該吃的苦。母親被折磨的很痛苦,也許隻有她自己最清楚。可是,母親為了手術,竟然掩飾了一切,裝的十分剛強,十分鎮定。
正月十二,我們去臨沂給母親做腸鏡檢查,同行的有大姐、三姐。昨天夜裏,母親因喝瀉藥,一夜沒有睡安穩。一路上,母親很是安靜,身體沒有什麼不適,我們很放心,也格外省心。
這一天,是一個很大的日子,一路上有很多結婚的花車隊。看到這些,我們沒有心思去欣賞,沒有心情去讚美,心裏隻想著母親的病。
車走的很快,不到四十分鍾,我們就來到了臨沂人民醫院。由於沒有休息的地方,我們隻好在急診大廳等候。我們在急診大廳傻傻的等,母親在受著煎熬,身體已經很虛弱。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還要喝瀉藥,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能支撐到現在,我們兄弟姐妹幾個都暗暗的佩服,都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如母親。其實這話,是對母親的一種安慰,也是一種自我解嘲。
母親的堅強和毅力來自她幾十年來的艱苦磨練。是啊,母親一生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真是數也數不清。從小在娘家,就幹這幹那,人能幹的活,她都幹過;人不能幹的活,她也幹過。來到我們這個家,母親更是犧牲了很多很多。每當提及這些,母親總是很動情,總是說不完道不完,總會說她那句不知重複了多少遍的話:“我一輩子一天好也沒撈著!”
記得過去麥收時節,母親在麥地割麥,捆綁,從早晨六七點鍾,一直堅持到下午。太陽毒辣辣的炙烤著,母親不怕;肚子咕嚕嚕的叫著,母親不怕;銳利的麥刺刺破手心,母親不怕。為了多收幾斤麥子,母親要比人家少吃幾頓飯。看看整個田地裏沒有人了,母親依然在那裏勞作。什麼是苦?什麼是累?母親心裏最清楚,體會最深刻。其實,這一些都算不了什麼,那沒得吃,沒得燒的年代最煎熬人。
現在,母親為了治好自己的病,受點罪,應該說沒有超出她過去所受的折磨,所以她在硬硬的挺著。我相信母親能挺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