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突然生出一種“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聲聲皆是恨的”惆悵。得了尿毒症的母親,已堅強的挺過了五年,我很清楚,說不上哪天,她就會走向生命的冬天,她一直在說:“孩子我幫你帶大了,今年夏天,他就上初中了,和你在一起,我的任務就要完成了。”
不,母親,我不喜歡您早早的完成任務,我要您永遠的活在生命的秋天。我的生活剛剛穩定,您不要讓我承受“子欲養而親不在”的苦痛。如果有那麼一天,您真的如蘆葦般斷折,如秋葉般化泥,如秋草般入土,我還到哪卻尋找那片溫暖的港灣。我要您永遠陪我陪我,有您在我就永遠是個孩子!您不知,“覺人間,萬事到秋來,都搖落”,沒有您,我會成一隻悲鳴的秋雁,秋風乍起中時隻能空歎:“故人萬裏無消息,便擬江頭問斷鴻”,可哪一隻斷鴻能捎去我給您的信箋!?
秋風習習,母親,您的鼓勵已化作片片秋葉,鋪滿大地!
秋雁聲聲,母親,您的叮嚀已化作幽幽雁鳴,唱響四季!
秋意濃濃,母親,您的支持已化作秋花朵朵,傲然挺立!
秋波無痕,母親,您的愛意已化作秋魂一縷,綿延無期!
本錢
初到那個城市,他隻帶了200元錢和一提包燒餅。他在一家很小的鋁合金廠做下料員。燒餅裝在一個帆布提包裏,是臨行前,母親為他烙的。那些燒餅,他整整吃了兩個月。那二百塊錢,他花了整整一年。
那一年,他給家裏寄回600元錢。是分十二次寄的,每次五十。過年回家時,母親驚恐地把他拉到一旁,說,你從哪裏弄這麼多錢?母親從沒見過這麼多錢。她被“六百”這個數字嚇壞了。
第二年他換了工作,生活慢慢好起來。後來他辭了職,一個人辦起了公司,生意越做越大。再回家時,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麵料考究的領帶,很有些衣錦還鄉的樣子。母親當然高興,因為他賺了很多錢,更因為村人看他們時羨慕的目光。母親說你在外麵做什麼買賣?母親很少出門,一天書也沒有讀。於是他給母親打了一個比方。他說比如從村東收到一毛錢一斤的西瓜,再兩毛錢一斤賣到村西,基本是這個道理。母親就樂了。母親逢人便說,她兒子在城裏賣西瓜。很大的買賣,能賺很多錢。
他不再給家裏寄錢。他想把生意再做大一些。然後,把母親接進城裏。
可是他的公司突然倒閉了。他終於變得一無所有。城市對他來說,再一次變得陌生。他可以接受失敗,可是他接受不了這種失敗的方式以及由失敗所帶來的對於自信心最致命的打擊。他想算了,回老家算了。他真的回到了老家,整天把自己悶在屋子裏,不說一句話。
母親問他怎麼還不回去賣西瓜?他說他賠了錢。母親說賠了錢再掙,這有什麼?他說他賠光了所有的錢,他已經沒有本錢了。母親說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他說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母親說不,有辦法。然後母親取出十二個紙包。她把十二個紙包一一打開,每個紙包裏,都包著五十塊錢。母親說這是你寄回來的錢,我一筆一筆全給你留著,一分錢也沒有動。用這些錢當本錢吧。夠了嗎?他笑笑,說夠了。其實這些錢,不夠請客戶吃一頓飯。這幾年時間裏,他花掉太多個六百塊錢,吃掉過太多六百塊錢一頓的飯。
可他還是決定回到城市。因為母親讓他心酸。
那夜母親通宵未眠。她為他趕烙了一包燒餅,裝進那個曾經的大帆布包。她讓他帶著這包燒餅上路。她說,每頓吃一個,等吃完了,你的買賣就好了。他盯著那包燒餅,突然想大哭一場。他知道這基本不可能。可是他決定試試。他想大不了從頭再來。大不了,他再從下料工開始做起。
他一個人走出村子,走上村外的小橋。幾年前他帶著200元錢和一包燒餅,那時他什麼也不懂;現在他帶著600元錢和一包燒餅,他已經有了太多處世的經驗。他想,或許真像母親說的那樣,其實他並沒有賠光。他有600元錢,有一大包燒餅,這些,都是他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