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七十年代北京地名修改內情(2 / 3)

報告中附有圖示,清晰標明環繞中南海的一些主要街道的擬定名,如鼓樓至景山北牆為“總路線路”,府右街為“韶山路”,西什庫大街為“集體化路”,景山東街為“代代紅路”,西四至新街口為“紅旗路”,東四至雍和宮為“紅日路”,珠市口至馬連道為“紅衛路”,王府井大街為“人民路”等。圖例中還留有幾條線路空白,表示“尚在征求意見之中”,如“大躍進路”(地安門東大街)、“人民公社路”(地安門西大街)、“必勝路”(西交民巷)、“大慶路”(東環南路)等。

這個送達國務院的報告隻是集中關注了中心街區的變動內容,全市更大麵積的地名整頓情況並沒有得以及時呈報。更為混亂的修改地名的趨勢還在延續,狂熱之中的領導機構和紅衛兵組織對路名修訂之事投入極深,市委一再強調“要進一步充分依靠和發動群眾做好命名工作”,竭盡全力要“路名大革命,全城一片紅”。事件達到高潮時,市人委會於1966年9月23日正式上報國務院,轉告紅衛兵和來訪的革命群眾的兩條緊急建議,一是請毛主席給“東方紅大道”和“共產主義大道”兩條新命名的大街題字,要求能在國慶節以前把毛主席題字的路名牌製作安裝;二是請國務院迅速批示北京市9月14日報送的“第一批主要街道命名方案”,以便在國慶節前安裝一批新命名的路名牌。

從事後來看,毛澤東並未答應題寫路名牌,而且國務院也沒有徹底同意北京市第一批命名方案的全部內容,像西城、東城、宣武等區名還是照常保留下來。

據1974年11月14日《關於整頓城近郊區街道名稱的材料》透露,文革初期紅衛兵把北京412條街道胡同改了名,占全市街道、胡同總數的8.6%。對這樣的舉動,市人委部分領導還是多少有些擔心,新市委處理之時也有幾分躊躇。

1966年6、7月,在紅衛兵的參與下,主事機構一邊批判前市委的不作為,一邊加快整頓路名工作的進程。李續剛對此頗感憂慮,認為辦事過於倉促反而會使工作難於圓滿,他於7月2日致信新市委牛連壁、萬裏:“這項工作很複雜,北京的庵、觀、寺、院、舊官署、古人命名的街道很多,劃清又更改是一件好事。但是工作量很大,擬出這麼多街道的新名頗不易,需要開很多會,征求很多人的意見,還要有個強有力的班子。原來辦公室的人(主要是公安局交通處的人)也不完全勝任。我的意見,這件工作時間關係不大,是否:(一)尚未進行的製定路牌的工作先停下來(免得需要再改時造成浪費);(二)等待運動高潮過去工作一切就緒後,騰出手來再搞。”新市委相關負責人牛連壁同意此意見,他在信上批閱道:“暫時停下來,待以後有力量時再搞。”

但是,修改地名的氣勢已經無法阻擋,李續剛自己覺得近期擬出成千上百個新地名“頗不易”,事實恰恰與此相反,各城區紛紛上報修改材料,爭搶熱門的紅色用語做地名,以至於重複的名稱大量出現。市人委1966年12月7日稱,截止11月7日止,各區共上報街巷名稱一千一百零七個,經過平衡,發現各區相互重複的有四百一十七個,占總數的三分之一。市委甚至為此提出,各區要本著互諒互讓的精神協商處理。市人委在當年年底致國務院的一份工作報告中也透露,由於有不少街巷地名,群眾已經自動命名,重複甚多,目前正在忙於統一平衡。

最受人們推崇的街巷名稱應是具備紅色、東方、蓬勃、群眾等特征的革命性詞語,各城區爭先恐後地申請標注,根本不考慮曆史緣由、地理方位信息及群眾習慣,誰先搶注誰就占先。下列這些街道名稱都是文革初期政治風雲的快速產物,由政府部門先後批準發布,可以涵蓋北京全城新地名的種類和特點:“育紅路”(景山東街)、“四季紅路”(大羊房路)、“宇宙紅路”(百萬莊大街)、“紅光路”(珠市口東大街)、“東紅路”(酒仙橋路)、“紅電路”(廣寧路)、“普紅胡同”(西老胡同)、“永革路”(台基廠大街)、“永進路”(黃寺大街)、“霞光街”(東黃城根北街)、“光明路”(夕照寺街)、“向東路”(車公莊大街)、“讚東街”(東馬尾帽胡同)、“曙光路”(天壇路)、“誌遠路”(北窪村路)、“炬輝路”(北蜂窩路)、“智勇路”(晉元莊路)、“秋收起義路”(馬家堡路)、“大寨路”(東環北路)等等。

最為省事的辦法是以一個革命化的新名稱替換一大片胡同名,譬如東城區決定從東單二條到前炒麵胡同,按順序改名為瑞金路頭條至三十條;從大甜水井胡同到菜廠胡同、錫拉胡同、東廠胡同,列為人民路一至九條;從交道口南頭條開始,相隔分司廳、謝家、車輦店、靈光等胡同,一律改為大躍進路頭條至十五條;從南鑼鼓巷、福祥胡同、蓑衣胡同到帽兒胡同、黑芝麻胡同,一連串最具老北京風味的胡同名統一變更為輝煌街頭條至八條;西銀絲胡同到緞庫、飛龍橋、燈籠庫、文書巷、騎河樓、草垛胡同,這麼多充滿古意的胡同名依次消失,排序為葵花向陽路頭條至二十四條。

東城、崇文等城區主事人員的改名方式頗具代表性,沒有顧及任何胡同定名的原則性科學性,更不講究新舊名稱的銜接關係,出手大膽,大都率性隨意,把文革的政治常用語基本用盡。如把南下窪子胡同改“學毛著胡同”,前肖家胡同改“歌頌黨胡同”,豆角胡同改“紅到底胡同”,安樂堂胡同改“紅浪胡同”,官房大院改“紅思想大院”,豆腐池胡同改“朝紅胡同”,八寶樓胡同改“滅資胡同”,黃家店胡同改“興無胡同”,東羊管胡同改“防修胡同”,納福胡同改“鼓舞胡同”,轎子胡同改“愛群胡同”,辛寺胡同改“喜報胡同”,等等。

在各區上報的方案中,也有一些靠諧音取名,如魏公村路改為“為公路”,算是當時取名較有巧勁的一例。三裏河路緊挨釣魚台國賓館,借地名之利取“革命友誼路”,一時為高層叫好。有的則是反其意用之,如藏經館胡同就逆向改為“反封建胡同”。

1966年9月市人委辦公會議逐一審查新地名方案,對“一片紅”新地名大致認可,就是稍覺得群眾提名的“葵花向陽路”(南池子北池子大街)、“紅心向黨路”(南長街北長街)名稱較長,可簡稱為“向陽路”“向黨路”。在這份報告的草稿頁上,從外地調京的幾位新任市委領導逐個劃圈同意,劉建勳寫道:“提不出意見。”高揚文的批語中含有一些疑慮:“基本同意,有的路太長,將來會帶來不方便(尋找住戶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