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愛在維也納(1)(1 / 3)

維也納咖啡館

愛在維也納

巴黎之後,又經過了好多好多地方,終於,還是抵達了維也納。

我在半年前,恰巧於這個城市閑晃了大半個月。雖然當時沒有跟什麼人有約定,卻覺得勢必會再回來看看。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重回維也納的懷抱。

我還記得半年前夏季時維也納空蕩蕩的咖啡館(當時一共走了二十多家)、突如其來的大冰雹,以及細雨中的美麗泉宮露天音樂會,《藍色多瑙河》悠揚的聲音緩緩流過。

當然,也還記得學著《破曉》裏的Jesse和Celine,在日落時分爬上普拉特公園的巨大摩天輪,遠遠眺望美麗維也納的城市天際線。大約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有意無意地追逐著電影路線,尋覓屬於我的浪漫與愛。

翻找半年前在筆記本裏記下的點點滴滴,還有在這半年內透過網絡認識的維也納新朋友的電話,屬於維也納的希波就在身旁。

而我,居然如此地回到到維也納。

這次旅行前半年,我初次來到維也納,除了想探究咖啡館與咖啡館之間的區隔,老實說,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要在私人的“咖啡館之旅”裏,找到電影《破曉》中最經典一幕的拍攝地。那一幕是Jesse與Celine在維也納閑晃大半時間後,終於找到一間咖啡館坐下。Celine調皮地假裝打電話給巴黎友人,借著自個兒演獨角戲的片段,對著Jesse吐露出有點猶豫、有點怕自作多情,但又難掩的傾慕。

我想找到那間咖啡館。

六個月前,《愛在黎明破曉時》的開始“我覺得是哈維卡。”

“我對照過,真的不像。”

本來一直以為電影中的咖啡館或許是中央咖啡館(Café Central)、或許是哈維卡(Café Hawelka)。上網查了又查,照片張張比對,實在不像。直到實際站在兩間咖啡館前,更確定絕對不是。

我實在想找到那間咖啡館,除了喜歡Celine神來一筆的片段,另個原因是想試試“糟糕的侍者”。

“你知道嗎?我愛死了那幕戲裏一個來自紐約的路人甲先生說的一句話。”我對希波說。“他說:‘這裏的侍者動作這麼慢,如果在紐約早就被開除了!’”

在紐約住過四年後,重新看路人甲先生的表情動作和對白,簡直傳神極了。他所抱怨的我可有經驗,畢竟在紐約那四年裏也曾短暫地端過盤子嘛!

如果要我寫下維也納咖啡館即景,那會是這樣的:

你看咖啡館門麵堂皇、裝飾華美,所以想象它必有五星級服務;你走進玄關,讚歎屋內成串華麗吊燈和猶如水晶的落地大鏡,氣息莊嚴逼人,你折服,所以你等待;終於你開始不耐,你踱步,左右張望是否有人願意解救,領你到張桌子;最後你索性決定當個糟糕客人,自己當導遊,不客氣地拿起相機在咖啡館內漫步,將咖啡館的曆史風華一一拍下(當然有禮貌的你小心避過其他客人),等待隨便什麼人上前製止,好將怨氣勃發。隻是,還是沒人睬你。好吧!你萬分沮喪,一屁股朝隨便哪個空位坐下,心想大約沒咖啡可喝。“請問要點些什麼?”你一抬眼就看見剛剛不知在哪的侍者,以一種無辜神情看你。“米朗琪(melange)。”你說。雖然明明盤算要點加酒加奶油的花式咖啡,可是一下全忘,還是點了你知道怎麼發音、最普通的米朗琪。侍者轉身就將銀托盤放在桌上,托盤上是一碟糖,一杯水還有米朗琪。“請慢用。”侍者說。於是你一頭霧水地開始了維也納咖啡體驗。

維也納的咖啡館真是這樣,以上劇情重複在我身上發生數次,才終於搞懂,在此處,如果不先“請自己坐下”,侍者不會上前招呼。聽說隔壁的德國數年前為了國內侍者服務態度不佳立過條款,說是如果招呼侍者結賬卻在三十分鍾內都沒動作,那麼客人可以不用付錢,白吃一餐。我還沒去過德國,沒機會嚐試看看,不過奧地利畢竟也屬於冷冷的德語係民族,難怪電影裏的路人甲先生要氣得跳腳。

施沛爾咖啡館

“你知道,能夠體認電影裏的情節,在維也納實際感受‘隻有一天可以相聚’的場景,已很足夠。重點在於心情,別斤斤計較非要找到哪個咖啡館不可。”

雖然希波說得沒錯,可是沒辦法,我還是想找到“那間”咖啡館。隻是當時能搜尋的數據很少。每日從咖啡館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上網再找看看有沒有辦法尋得蛛絲馬跡(沒料到寫作今日《破曉》已經在Facebook上有粉絲專頁了,大驚)。

之後,我偶然或不偶然地,進入施沛爾咖啡館(Café Sperl)。

當時並不太明白施沛爾咖啡館的特色或曆史,除了知道那曾經是分離派教會的聚會地;知道店裏居然還擺著很多地方都已不再有,卻本來是維也納咖啡館特色的撞球台。我是為了撞球台去的,卻在進入的第一眼發現,這就是魂牽夢縈的《破曉》咖啡館。

午後的施沛爾是豐沛陽光裏切下一角的蛋糕,整體是三角形,狹長兩麵都有相當數量長窗,光線明亮。沙發椅上套著雅致花紋絨布,桌麵是打磨大理石。藤蔓花紋的枝狀吊燈,排列在天花板上。咖啡館一側幾乎讓三大張撞球台占滿空間,台上吊著鵝黃燈罩方形燈,撞球台後的牆麵掛著幾乎是維也納咖啡館特色之一的大鏡子;台前放置絕對是維也納咖啡館特色的木頭報架,上麵當然擺滿各國的報紙。

沿著撞球台,沙發卡座成排靠著大窗,看來十分舒服。舊式櫃台一入門就能看見,罩著玻璃罩的大托盤放在櫃台上,裏麵是可口的手工點心,托盤旁是大約可以當成古董的收款機,黃銅圓鍵盤晶光油亮。侍者皆上了年紀,男女都有。

如上所言,當時已經領受過“維也納咖啡館的洗禮”,很知道要先入座才會有人搭理,於是挑了入口旁充滿陽光的窗邊角落,跟上了年紀的女侍點杯混著氣泡水的白酒(這是奧地利極普遍的喝法),忍不住開始蠢蠢欲動,雖然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卻趁著身處角落的優勢,為施沛爾留下一張又一張影像。

正思考著哪個位子是電影中拍攝的場景時,一位麵容和藹的棕發男士領著胖嘟嘟、看起來相當嚴肅的女士在我身旁入座。棕發男士似乎是店經理,與熟客女士輕聲說著話。彼時雖然沒有按快門,手上當然還拿著相機。

棕發男士看看我,走了過來。

“你還要拍照嗎?”啊!莫非這間咖啡館有禁止攝影的規定?

“我馬上把相機收起來,不好意思不知道不能拍攝。”

“不!不!不!”棕發男士斟酌考慮該用什麼詞彙。維也納人普遍不太說英文,能碰上還可以用英文溝通的棕發男士已屬幸運。

“我是說,如果你還想拍,她又擋到你的話,我可以令她消失(I can make her disappear)。”棕發男士順手比著胖嘟嘟的嚴肅女士。

哇!努力忍住泛上嘴角的笑意,這還是第一次在陌生國度(特別是有點嚴肅的維也納)碰上對攝影如此友善的人。後來知道,棕發男士是施沛爾咖啡館的經營者,他告訴我電影拍攝的過程和花絮,然後不無點得意地回憶:“拍完電影場景後,朱麗·德爾比真的在我們的咖啡館點了幾杯咖啡,盛讚好喝呢!”

“真的!你是說,你找到那間咖啡館!”說出“能夠體認電影裏的情節已經很足夠”這種話的希波,在聽說終於找到電影咖啡館的當下,以一種比我還要興奮八百倍的態勢喃喃自語:“啊,其實就在我學校附近嘛!好像曾經過,怎麼就給你發現了呢?我是不是明天也去喝一杯好了……”

那是半年前的事,恰好相隔Jesse與Celine約定的六個月。

不知施沛爾咖啡館的棕發先生還記得我嗎?

你知道,都是因為他,才害我追不到女人的!

“我們約在哈維卡好嗎?”

再次來到維也納,我希望如果可以,能夠與幾個因為網絡結識、現居維也納的朋友見麵。於是出發前,在“女歌手”的網誌上留言,希望能約在哈維卡咖啡館碰麵。

“改成蘭德曼(Café Landtmann)怎麼樣?哈維卡有點讓人受不了。”女歌手說。

雖然不怎麼明白為什麼,但蘭德曼也是很棒的地方,似乎沒什麼好反對的。

話雖如此,對哈維卡卻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惦念。

我喜歡哈維卡。

維也納很小,不僅景點集中,連餐廳、咖啡館、酒吧也集中,然而畢竟不是觀光大城,主要的商店休閑區配合維也納人作息,大致都在夜裏九點前關門。雖然說來到音樂之都大可以去歌劇院聽音樂會,要不在沒什麼人的大街上走走,看看夜間景象也很舒服。白日裏找不到一點空隙可以拍“人少一點”街景的葛拉本大道(Graben),在夜裏呈現隨便要倒著拍、側著拍、站著拍、蹲著拍都可以的空無一人狀態。精雕細琢、在街燈下閃著金光的黑死病紀念柱,也唯有這一刻才有點哀傷悲痛的樣子,不然平日是毫不得閑地由東南西北來的遊客摟著亂拍。可光是如此,不慣早睡的我偶爾還是有點不甘寂寞。這時,我會關上筆記本電腦,走去哈維卡。

到維也納之前,看到旅遊書上這樣寫:

哈維卡咖啡的名氣實在太響亮了,讓來到維也納的人,都不得不在小巷中彎來繞去尋找它的蹤跡,這家已經登上無數報章雜誌的咖啡館,曾經是名作家亨利·米勒最愛的咖啡館,在煙霧彌漫的屋子裏散發出維也納老咖啡館特有的韻味。

是亨利·米勒最愛的咖啡館,那麼不到午夜,應該不會關門吧?

還沒有滿十八歲的時候,我翻閱過據說幾乎可被當成“十八禁”、亨利·米勒的成名作《北回歸線》(Tropic of Cancer)。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即使再度在書架上看到同樣是亨利·米勒的《南回歸線》(Tropic ofCapricorn)翻譯書,也沒能有拿下來翻閱的勇氣。

我們的文學大都像課本,我要讓讀我作品的人越來越少,我希望並深信今後一百年,整個文明世界將會消失。我相信沒有文明,人類可以生存得更好、更豐富多彩。

——亨利.米勒(Henry Miller)

是亨利·米勒這樣的人喜歡的咖啡館!總不會是規規矩矩毫無特色?況且哈維卡果然營業到夜深(的確營業到淩晨兩點,實際來維也納走走,很快會發現這是多麼珍貴的一件事)。我想看看文字讓衛道人士大批淫靡、書本讓所有英美國家查禁的亨利·米勒所喜歡的,是一間怎麼樣的咖啡館。

午夜咖啡館

第一次踏進哈維卡,是在午夜十二點。

昏黃幽暗的咖啡館散發著古老的味道。相對於華麗非凡的維也納其它咖啡館,哈維卡沒有鏡子、沒有吊燈、沒有亮閃閃的水晶裝飾,甚至連燈光都開得少。質樸木桌椅簡單幹淨,窗邊的長絲絨座椅有著奇妙花紋,一派文學咖啡館氣息。若不是一根根特色獨具、豎立在座椅邊的衣帽架提醒,會以為人在巴黎第六區,而非維也納。

夏日的哈維卡人不多,沒能見到亨利·米勒所處的煙霧彌漫,對於不很喜歡煙味的我來說是極好的環境。有兩桌客人正高談闊論,一桌清一色都是男性,爭論似乎像是救國平天下的重要議題,完全沒理會我;另一桌是年輕男女,輕聲歡笑著,眼角瞄呀瞄,視線總不經意地往我的短褲、長馬靴望。最裏麵的小桌坐著一對情侶,互相依偎,很含蓄,然而旁邊的世界正發生些什麼,仿佛與他們全無關係。

店裏隻有一個跑來跑去的侍者,忙得笑容全無。我挑了窗邊位子,回憶《北回歸線》內容。寫下當時驚世駭俗文字的亨利·米勒,說不定也在這個位子上坐過整夜。那時他在想些什麼?又看到了什麼呢?是不是正在勾勒《黑色的春天》(Black Spring)?還是想著也被他所喜歡的雙叟咖啡館?這麼舒服地胡思亂想。結果在維也納時,居然幾乎夜夜來此。

懷念這樣的咖啡館,與新朋友“女歌手”在蘭德曼見麵後,不由信步走到哈維卡。坦白說,我從來沒見過白天的哈維卡,不知道少了夜的魔力,哈維卡會不會失色幾分?

一進門,是滿腹驚疑,以為來到吸煙室;再一眼,啊!人怎麼如此多?與夏季隨便可以揀選喜歡位子的景象截然兩樣?我在煙霧中尋覓可能座位,不過似乎是客滿了。正打算放棄,開朗的聲音(而且是英文)卻從邊上傳來。

“來啊!跟我坐。”最靠近廚房的櫃台邊上,有張兩人小桌,一個老先生挪移一番,騰出位置讓我跟他坐在雙人椅。雖然才跨入哈維卡不過兩分鍾,但全身上下反正已無法避免煙味,再抬頭看看滿座狀態,於是接受老先生好意。

“小姑娘哪來的呀?”“台灣?我去過!跟這裏一樣,很多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