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巴揚寺隻是國王闍耶跋摩七世想實現永存於世的理想,他無法像天神般可以攪動乳海獲得長生不老的甘露,但他可以留下麵容,目睹世界的瞬息萬變。與其說,他將自己塑造成佛,不如說他眷念著那片此後幾百年都不曾得到過安寧的國土,一刻也不想拋棄他的臣民。
無處不在的國王,無處不在的佛。
追逐太陽的旅行
欣賞吳哥,日出日落不容錯過,吳哥之行便成了追逐太陽的旅行。
有了晨昏的光線變化,吳哥窟的石頭便有了血肉,有了靈魂。日出時,吳哥窟上空綻放出迷幻的紫紅色;日落時,餘暉在巴肯山上演驚心動魄的瞬息萬變。走在吳哥古跡中,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或許是時間全都凝固在無盡的長廊和封存千載的神話浮雕中,才有膽量散發出迷惑世人的魅力。
從淩晨4點開始,我便開始了奔波的吳哥之路,走向還身處黑暗中的吳哥窟。
闍耶跋摩七世建造吳哥窟時是將它當作自己的葬廟,葬廟所在必定屬於天國,那條吳哥窟前長長的石橋便是通往天國之路,過了橋便到了天國的淺岸。那座去往天國的橋上擠滿了人,黑暗中人影婆娑魚貫行進。幾乎所有的遊人都在刻意壓低嗓門小聲講話,怕驚醒沉睡中的吳哥窟。隻需在吳哥窟停留幾天,便會不由自主地對建築藝術奇跡,產生類似於宗教的敬畏和仰望之情。
每個人都在盡量占據有利地形,或是沉思、探索或發愣,但都可以看出努力抑製的內心的期待。我也激動得有如坐在天國的門外,等待天國之門華麗地開啟。
東方的色彩逐漸明朗,由藍泛紅再呈現紫色祥雲,吳哥窟也被鍍上層逐漸變濃的金色。任背後的蒼穹轟轟烈烈地演繹著驚心動魄的東升景象,吳哥窟隻現出神秘詭譎的輪廓,像一幅簡潔硬峻的剪影作品。太陽隻掙出了一彎,便已染紅了半空的雲彩,漸漸再往上爬出地平線,最後輕輕一躍整個跳出來,把被黑暗隱藏的吳哥窟呈現到了世人麵前,天地間霎時充盈著“五朵蓮花”所散發的祥和聖潔的氣息。整個日出過程,有如目睹驚世之美誕生的過程,吳哥窟那超凡脫俗的細節在晨曦裏漸次展現……我覺得吳哥的日出並不以氣勢磅礴、恢宏壯麗見長,而是以滲透力見長,通過光線的晦明變化,將古老文明、輝煌曆史、宗教信仰等一點點滲透每一個守候者的眼中、心底。
看完日出,一些人就此折返暹粒休息或吃早餐,更多人則邁著被神靈之光浸染過的石板路,進入醒來的吳哥窟。
吳哥窟的浮雕寫滿故事,無論懷揣哪種心情去品讀,都是在完成印度史詩的閱讀。近一公裏的路程,是我駐足觀看的重點,仿佛是把自己扔進曆史的旅程,掉進了時間隧道的黑洞,爬進了印度教卷帙浩繁的史詩裏,暢快淋漓地用手觸摸了每一塊凸起的石頭。
無獨有偶,來自奧地利的Sherry與我相隔前後腳的工夫,做著同樣有趣的事情。當我們在著名的攪拌乳海浮雕前停留時,除了相視而笑還有對彼此的理解。自稱“日出迷”的Sherry說她購買了七天門票,她每天早上都來看吳哥窟的日出,可吳哥窟並非每天上演日出大戲,守候日出既需要耐心更需要運氣,這有點像凡事需隨緣,做人不如隨遇而安。我驚歎她的論調,西方人很少懂得東方人追求的緣分的真正含義。Sherry說,她走過印度,到過中國,對佛教和印度教充滿濃厚的興趣,或許在這次旅行結束後,她會去某座寺廟拜高僧為師,潛心學習佛法禪理。
告別Sherry,我進入遊覽吳哥古跡的程序,由司機帶著遊玩小圈景點。來不及想太多,魚貫而入的旅遊團便打斷了所有的思緒。旅行就是一場折騰,恨別人下餃子似的出現在景區,別人也恨恨地盯著其他“餃子”,埋怨他們比自己更早占了地盤。人們擠在本來既窄又陡的台階上,擠在精美的浮雕麵前,擠在觀賞日出日落的最佳看台,無處不在的擁擠像聲不太和諧的長歎,各有各的歎息,各有各的領悟。
巴肯山已擠滿了人,吳哥窟的窗台前也坐滿了人,隻好選擇去巴揚寺看日落。巴揚寺空靈的寂靜,遠處的鳥鳴也聽得見,身穿橙黃僧服的和尚早已坐定其間,等著最後一抹光線從四麵佛的臉上拂過。有人說,拂通佛,佛祖的光線不隻眷念大塊石頭們,也顧及了佛門弟子和遠渡重洋而來的各國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