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料想到這個事實,當葉悄聽到這言簡意賅的幾句話,有一股涼意從背後升起。
是誰居心否測,策劃了這一切?目的和動機是什麼?
“你願意澄清這一切,替這個叫林秋漪的中國建築師洗清冤情嗎?”葉悄從包裏掏出一支錄音筆。
“我當然願意,”月島川菱答應說,“我知道你們中國有句俗語,叫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真相總會水落石出。”
月島川菱接過葉悄手中的錄音筆,把自己的真實情況介紹了一遍,並且鄭重澄清自己在大學期間就讀的不是建築專業,從未進行過這方麵的創作,紀念館設計抄襲一事,根本不存在。
月島川菱錄完音,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我在念研究生時,弗吉尼亞大學和中國的榮城大學進行學習經驗交流等活動。我曾經作為交換生,榮城大學學習和生活過,在那裏度過了大半個夏天……”
“什麼!你去過榮城?”葉悄越來越覺得蹊蹺。
傾斜著注入杯中的清茶升騰出一縷縷水汽,陸城遇格外冷靜,陷入沉思中,忽然問:“那年夏天是不是發過一次洪水?”
月島川菱經他提醒,頓時想起,“對!是的!我想起來,那段時間榮城大學還為此放了三天的假……”
葉悄疑惑不解地問陸城遇:“月島沒說是哪一年,你為什麼知道?”
“我胡亂猜的,”陸城遇眉峰微皺,說:“那一年,榮城的大學生交換活動的資助人是陸家,更確切地來說,應該是我爸。”
葉悄莫名地心裏一震。
陸城遇的父親陸卓元出生在陸家這個建築世家,天賦卻不足,資質平平,早年間他更加傾心於慈善和教育事業,從中尋找人生的價值。為此陸城遇的爺爺還曾罵他不務正業,沒有出息。
在陸城遇的記憶當中,陸卓元是一個十分能忍耐的人。他頂著家族長子的身份,小心翼翼地生活,打理一切事物,也從未有過怨言。好在他母親林秋漪能夠在建築方麵獨當一麵,夫妻兩人配合也算默契。
月島川菱來榮城當交換生的那年,經費讚助人恰好是陸卓元,這能說明什麼,還是隻是一個純粹的巧合?
三人不約而同地在茶室裏沉默起來。
當晚葉悄和陸城遇借宿在月島家,準備住一晚,明早再出發回榮城。兩人深夜睡不著覺,出門散步。
下過小雨的長街濕漉漉的,潮濕的海風拂麵而過,隱約能聽見不遠處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路邊還開著門營業的商鋪裏,傳來電視劇中的對白,葉悄在一大串中的日語中隻聽懂了“おやすみなさい ”和“あいしてる”,“晚安”和“我愛你”的意思。
陸城遇牽著她的手,從綠樹掩映的古寺前走過,有幾個穿校服、背著吉他的少年與他們擦肩而過。
一切都很安靜。
“會覺得失望嗎?這次日本之行,取得的進展並不大。”
“已經足夠了,至少我們拿到了月島川菱的錄音。總感覺……我們離真相很近了……”
“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你一路走下去的。”
“我也是……”
第二天離開之前,葉悄讓月島川菱幫她把薄藤色的頭發染回了黑色。她踮腳,摸了摸陸城遇的頭發,說:“要染成跟這個一模一樣的黑色。”
月島川菱望著兩人笑。
陸城遇毫無防備被她當眾調戲,難得有些羞赧,耳朵尖泛起微紅。理發店裏的幾個日本婦人雖然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麼,也被氣氛感染,溫溫地笑了起來。
葉悄的頭發長得很快,短發已經及肩。她沒有再剪短,準備留長,如果以後嫌打理起來麻煩,她可以交給陸城遇。
她想起自己之前很愛染發,嚐試各種顏色,從栗色到亞麻灰,從桔紅到銀白,再從薄藤色回歸最初的黑色。
她以後大概不會再染了。她想就這樣,和陸城遇一起看著鏡子裏的兩個人,眼角泛起皺紋,黑發一點一點斑白,最終青絲成雪。
這才叫白頭偕老。
他們說好了,要陪彼此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