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你不是一個人回去孤軍奮戰,你有我了。”
這些天,葉悄還在為怎麼開口跟方木深提他身世的事情而糾結,晚上照舊去陸城遇的公寓蹭飯。
陸城遇知道她要來,早就燉好了一鍋鮮魚湯。葉悄過去時,他正在準備飯後的甜點,係著一條米白色的方格子圍裙,不快不慢地切水果,食譜還攤開了,放在料理台上。
葉悄忽而想起那首歌,“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於晝夜、廚房與愛。”
她從他背後竄出來,伸手偷走盤子裏的小番茄,覺得很甜,隨手再拿一個塞進陸城遇嘴裏。
“阿深的事,想要怎麼跟他說了嗎?”
“還沒呢,”葉悄口齒不清,“每次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實在是覺得很突兀。我總不能直接對他說,嘿,你有可能是我走散多年的親弟弟,麻煩你跟我去醫院做個親子鑒定吧……”
她用鬱悶萬分的口吻說出來,表情卻有點搞笑,陸城遇忍住了想要揉一揉她頭發的衝動。
“如果需要我幫忙,你可以告訴我。”陸城遇向她提議,“我可以代你向他說清楚,或許……幹脆把人綁了去醫院,也不是不可以……”
葉悄笑:“你是道上混的嗎?”
陸城遇說:“可能我有時候解決問題比較幹脆。”
兩人嘻嘻鬧鬧吃完飯,九點多左右,葉悄卻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陸城遇從書房出來,原本窩在客廳裏看電影的葉悄已經不見了人影。屋裏找了一圈,才發現她站在陽台上打電話,聽不清聲音。
透過玻璃窗,隻看見她一直皺著眉,保持同一個姿勢,身體有點僵硬地站著。
等了兩分鍾,她重新走回屋內,像是全身的力氣被抽離,席地而坐,軟趴趴地賴在地毯上。
陸城遇拉她起來,把手裏帶著餘溫的杯子遞過去:“喝點東西。”
葉悄有點木訥,之前在餐桌上大快朵頤的興致已經不見,表情寂然,和說不出的落寞。
她機械性地按照陸城遇說的做,雙手乖乖地捧著牛奶杯,認真地一口一口咽下去,規矩得突然像換了一個人。
“悄悄。”
“嗯?”
像是突然被喚醒,終於魂魄回到軀殼之中,葉悄露出一個笑容,“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陸城遇問。
他坐在她身邊,雙腿伸展,幾乎把她包圍起來,讓她置身於他的領域之內,“或許你可以告訴我,雖然我不是很厲害,但是也應該能夠替你分擔,你現在看上去很難過。”
葉悄摸摸自己的臉,“真的有這麼明顯嗎?”
“嗯,你高興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陸城遇說。
葉悄靠在他懷裏,依舊有點僵硬,醞釀了良久才說出口:“剛剛爸爸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他說我媽上個月生病住院了,昨天才出院的,他說已經沒什麼事了,讓我不用擔心……”
她臉上充滿疲憊,低垂的目光中有種顯而易見的難過,“怎麼可能不擔心呢……但他們竟然現在才來告訴我啊,好像我隻是一個無關痛癢的人。”
葉悄掰著手指頭數了一下,露出一個無比倦怠的笑,感慨道:“都已經數不清了啊,到底有多久沒有回去過了。”
在葉悄的內心深處,曾對家這個概念曾灌注過太多的希冀、期許和愛,後來無一不落空。
她想起那年冬天,她代表去學校去首都參見一次數學競賽,離開了一個周末。當時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或許是存心想要引得父母注意,讓他們著急,星期五出發之前她沒有留下任何隻言片語。隻是一個人簡單收拾了行禮,就出發了。
比賽完之後,她坐著火車回來,夜晚路過大片的荒原,漆黑遼闊,無邊無際,窗外不知不覺開始下雪。悉悉索索,被火車的聲音覆蓋。
她當時猜想,這次回去會要挨打,或許,是一頓臭罵。畢竟,她玩了兩天失蹤。
轉動鑰匙,打開門後,她發現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看見她以後,隻是皺皺眉,以為她早上又跑去哪個同學家瘋玩了,現在才回來。隻是看了她兩眼,就沒了下文。
兩天兩夜,沒有人發現她從這個家中離開過,出了一趟遠門。
她站在家門口,落了滿肩的大雪,連衣角都帶著風塵仆仆的味道。心就像那片路過的荒原,晦暗冷寂,野草在其中肆意瘋長。
“我那時候,沒有被競賽的壓力壓垮,沒有因為水土不服和連夜趕火車累倒,可是回到家的短短十分鍾裏,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高空砸下來,幾乎讓我不能承受,差點奪門而逃……”
對她而言,比打罵更加殘酷的境遇,是毫不在意的冷漠,與徹底的忽略。
葉悄說起這段回憶,聲音平靜枯淡,已經沒有什麼波瀾。她閉上眼睛,身體往後仰了一個弧度,下巴抬起來,深深地呼吸。
她無比坦白地對陸城遇說起:“我總很失望,無可避免地沮喪,好像自己是沒有根的人。”
陸城遇安撫似的用手掌一下一下順著她的背脊,手指理了理她淩亂的短發,觸感柔軟,就像她的性子。剝開強硬的外殼後,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陸城遇用手指比了一下頭發的長度,最近好像又長了不少。
他什麼也沒有說,直到她的呼吸漸漸地平緩下來,才溫聲向她提議道:“悄悄,和我訂婚吧?”
沒有戒指,也沒有鮮花,天邊半彎上弦月也灰蒙黯淡,星辰寥落。她身邊的這個人卻這世界上最澄澈明淨的眼睛,望著她的時候,赤誠得沒有一絲雜質。
他在這樣一個令人有些傷心的深夜裏,對她說:“和我訂婚,搬過來,和我住在一起。”
質樸而真實,給了葉悄此刻最需要的安心。
臉上帶著點模糊的笑意,他說:“我知道,要是現在直接向你求婚。你毫無準備,也沒有心情答應我。我有自知之明,不如先退一步,把你提前捆在身邊總不會錯。”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葉悄愣愣地問他。
陸城遇鄭重地點點頭,說:“悄悄,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成為你的家人。”
他起身去了一趟書房,拿回一疊文件,交到葉悄手上。
“這是我所有的資產,現在全部都交給你,我希望你能接受。”嚴肅的語氣,確有托付終生的意味。
“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跟人合作,開了一家建築設計事務所,叫“紀秋”,是紀念我母親的意思,我擁有70%的股份,這裏是一份股權轉讓書。還有這裏,是我的投資收入和幾處房產,也全都給你。”
葉悄被他的行為逗笑,眼淚裏還有些濕潤的淚意,心裏酸軟,還是忍不住打趣他:“我沒想到你竟然會來這招,真俗啊……”
陸城遇說:“俗是俗了點,管用就行。”
葉悄撐著頭想了想,不確定問:“我們之間,會不會太快了?”
這種事情,兩人之間居然還有商量的餘地,就像是在討論這個周末要不要外出旅遊一樣。
“太快了嗎?”陸城遇思索,“我還是那句話,我們已經錯過了七年。每次我隻要一想到這七年,我就覺得太慢了。原本,你現在就已經是陸太太了。”
他簡直大言不慚,“所以——悄悄,我們能不能節奏再快一點?”
葉悄雙手環住他修長的頸脖,吻了一下。
“你答應了嗎?”
“嗯。”她薄藤色的頭發,糾纏在他的肩,雪白的棉襯衫被她蹭亂,起了褶皺的痕跡,“你要怎樣再快一點?”
陸城遇扶住她的腰身,給她支柱一般,“我明天陪你回一趟黎洲市。上門提親,拜訪嶽父嶽母,這樣,你很就難再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