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歸來(五)
錦繡華章
作者:蜀客
雨在天快亮時就停住了,待用過早點出門時,已是紅日初升,陽光映照楓葉上殘留的雨水,晶瑩剔透。
雁初照常帶著紅葉上街走動,身後少不了侍衛跟隨。她惦記著昨夜的事,故意沿街而行,經過家祠時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隻見外大門朝街,與其他官員的家祠一樣,僅設有幾名守衛,畢竟裏麵供的就是死人牌位,並無值錢的東西,誰都不會無聊到去打別人家祠的主意。
昨夜那樣的動靜絕不尋常,百年,新建的王府裏又多了什麼秘密?
雁初邊走邊想,偶爾停下來買兩樣東西,行至主街,忽見迎麵街口處樓上的窗前坐著兩人,其中一位正是容貌端麗的南王。
視線碰撞,雁初不緊不慢地別過臉,可巧街對麵是座青樓,因為在修繕的緣故,那塊“隨心花苑”的牌子此刻被放了下來,橫在門邊。雁初見狀,不由得一笑,拉著紅葉走過去朝裏麵張望。
紅葉尷尬地催促她:“這種地方……姑娘還是走吧。”
“怕什麼,我還進去過呢。”話雖如此,雁初也沒堅持,任她拉著走了。
兩人離去,“隨”字後麵三字重新顯現。
南王含笑收回視線,朝對麵的刑院史舉杯示意:“請。”
第七章 夜探家祠
天亮時,兩輛車馳出城,往南而行,透過車窗可見外麵的景物,路線清楚無迂回,並不難記,蕭齊顯然沒有隱瞞的意思。
約莫一個時辰後,馬車在一座山腳停住。
雁初望著山下重兵守衛,苦笑。
還是算漏了,怪不得他這麼放心帶自己來,因為他根本就不需要隱瞞什麼,無論是她,還是跟隨在後的南王的人,都不可能輕易接近這裏。為防有人打越軍的主意,他必須“保護”老將軍的安全,這理由很夠,老將軍也難拒絕。
幾名軍官得信親自出來迎接,蕭齊令他們退去,自己與雁初兩人下車步行上山。
山中景色清幽,草木豐茂,至山腰已不見任何守衛,雁初卻明白,此刻四周不知藏有多少雙眼睛,自進山起,每行一步都在他們的監視中,要在這種環境下行動,難上加難。
穿林過澗,一座小屋映入眼簾,泥牆茅簷,尋常農家樣式,青石板鋪成階,簷下擺放著各種農具,門虛掩著。
蕭齊走上階,屈指叩門:“老將軍在否?”
半晌,裏麵響起一聲冷哼。
蕭齊便不再問,推門走進去。
房間裏沒人,從後門出去是個小小的院子,院內擺著一張舊木桌和幾張杌子,一位老人穿著藍布衫坐在那裏,須發全白,樸素的外表難掩渾身冷厲氣魄,正是當年越軍副帥——盧山遲。
如電雙目冷冷地看了蕭齊一眼,他繼續編織手裏的竹篾。
蕭齊恭敬地行禮問候:“老將軍安好?”
“好,”盧山遲猛地丟開活計,起身盯著他,聲音洪亮而帶怒意,“聽說定王娶了位新夫人,好得很!”
見蕭齊要說話,他厲聲喝止:“別與老夫搪塞,老夫不會讓你雲澤家絕後,但你娶那位側室用的什麼禮,老夫一清二楚!花冠之禮,你把阿落置於何地!當越家沒人,就任你們欺負了!”
此事自是幾位將軍在信中向他提及的,蕭齊早已知曉,也沒有辯解:“是晚輩思慮欠妥,特來領責,雁初,見過老將軍。”
終於等到這一刻,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兩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人手中。雁初微笑著上前作禮:“雁初見過老將軍。”
到底經曆的事情多,盧山遲反應沒那麼激烈,隻目光透出些許震驚,半晌輕哼道:“這就是那個舞女?”
蕭齊點頭:“看到她,我便想起……因此進宮向陛下求了過來。”
盧山遲驚疑地打量雁初片刻,麵色稍和:“老夫還當你早將阿落忘記了。”
雁初道:“定王對王妃情深一片,雁初很是沾光。”
“縱然如此,也不該跟陛下要人,你糊塗了!”盧山遲斥責兩句,因為對蕭齊與琉羽不滿,看雁初也就順眼多了,“這丫頭不像傳言中那般跋扈吧。”
他故意朝裏麵大聲罵道:“沒見定王來了,還不倒茶?”
一名小兵這才笑嘻嘻地從門裏走出來,給兩人倒上熱茶。
盧山遲招手叫雁初:“過來坐。”
他分明是故意不理會蕭齊,雁初抿嘴,順從地坐到桌旁,蕭齊也沒覺得尷尬,跟著過去坐下。
如何瞞過蕭齊傳遞消息給麵前的人,是當前最大的難題,萬不能操之過急。雁初邊尋思邊喝茶,發覺那茶水入口極為苦澀,她便故意搖頭晃腦地笑道:“聽說越乙山的苦茶最有名。”
熟悉的長相,熟悉的動作,盧山遲看得愣了下,神情更加和藹了幾分,歎氣道:“老了,時常記起與大哥出越乙山闖蕩的日子,還想將來一同解甲歸田,誰知……”察覺失態,他迅速收了黯然之色,板起臉訓道,“聽說你仗著蕭齊縱容,在府裏鬧得不像樣?”
雁初推蕭齊:“我可沒做什麼,不信老將軍問定王。”
盧山遲瞪眼:“阿落的性子最好,如今蕭齊因為她縱容你,你也要收斂些,否則老夫定然不饒。”
三人喝茶說話,看看時候到了,小兵擺上膳食,都是些粗茶淡飯,雁初卻吃得津津有味,又說些笑話,博得盧山遲更多好感。
吃完飯後,蕭齊便告辭,盧山遲對他果然不再像之前那般嚴厲,親自送出門外,又道:“這丫頭不錯,跟老夫很投緣,下次還帶她來。”
蕭齊微笑著答應,走出兩步,忽然又回身道:“我看老將軍那張桌子已舊了,先帶走,明日再叫人送張新的。”
雁初立即抬眼看他。
蕭齊揮手,兩名小兵迅速將桌子搬出來,盧山遲也沒堅持,哼了聲就自己進屋去了。
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匆匆步行下山,至馬車前,蕭齊示意小兵放好桌子退下,自己則站在原地遲遲不動作。
雁初道:“定王還不上車?”
蕭齊道:“一定要這樣嗎?”
雁初笑得不太自然:“這話什麼意思?”
蕭齊沒有回答,緩步走到那張舊桌子麵前,猛然提掌,桌子立即翻轉,隻見那背麵赫然刻著四個字,細細的劃痕應是用簪子刻就。
看清那字,蕭齊愣住了。
“蕭齊討厭”,四個大字極其清晰,戲謔之下又透出幾分曖昧,一時氣氛由緊張變得尷尬。
嘴角噙了一絲諷刺的笑,雁初頭也不回地躍上車,鑽進裏麵坐好。
不多時,蕭齊也掀起車簾進來,馬車開始移動。
雁初道:“定王有車,何必跟我這個下人擠?”
蕭齊道:“對不住,是我多心了。”
雁初道:“定王防備的是我,還是你的王妃?你根本不希望她活著回來吧?”
“我當然希望她回來,但若有別有用心之人想利用她的名義行事,我也不能不防備,”蕭齊停了停,低聲道,“畢竟是我負了她,她活著,或許會恨我,可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跟她走到那一步,不能回頭。”
雁初笑了:“誰管你的事,總之我替你討好了老將軍,任務已經完成了。”
城外小河,簡易的木板橋下,流水無聲,丫鬟們被遠遠支開,琉羽獨自站在橋頭,雙手緊握團扇,時而不安地朝四周張望。
四周景物忽變,麵前一人負手立於崖上。
琉羽連忙朝那背影作禮:“當初承蒙相助,想不到尊駕竟是西聆君。”
西聆君道:“你要見我?”
琉羽遲疑了下,道:“西聆君既然幫我,為何又要救她?”
“幫你,救她,是同樣的理由,你不需要清楚,”西聆君道,“你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好自為之,我的相助早已結束,你不會希望蕭齊知道這些事。”
琉羽不敢再說,應道:“是,我明白了。”
轉眼間懸崖與人都消失,琉羽再次回到石橋畔,低聲喝止驚慌的丫鬟們,匆匆上車回城。
自盧山遲處回來不過三日,安王那邊忽然派人送了張請帖給蕭齊。原來這安王也是焰皇的親兄弟,武功平庸無奇,偏偏極好騎射,時常設酒宴請人過去比試箭術,諸王將軍也肯捧他的場,權當玩樂。雁初見到帖子隨口說了句想去,蕭齊因前日誤解她的緣故,竟也沒反對,真讓她扮作隨從跟去了。